万籁寂静。一切,都结束了么?
眼中的赤红退却,只剩下一片空洞无神。闭上眼,屏气凝神,仿若再次置身于多少文人骚客心之所向的烟雨江南,他的家乡。
十三岁之前的冉丹,真的没有忧愁。一样的不知烦恼,不知伤心为何物,只知在私塾的胜与负。
自幼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深得先生们的喜爱。年仅七岁,便能诗作赋。八岁,文章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来家中做客的文人无不点头称赞。一时间成了那个古镇远近闻名的“神童”。
他还有一个温馨富裕的家庭。
父辈犹善纺织和经商,在这个资本主义萌芽崛起的时代,开设自己的织造坊,雇佣工人,且沿袭明太祖旧制不用缴纳苛捐杂税,一时风头无阻。
越是富裕,就越引起一些急功近利的官爷们的不满。
父母只知辛勤经商,从不屑于攀附谁的势力。偶尔送送礼,也满足不了那些人的胃口。
冉丹只是看着他们早出晚归,只是看到家里会莫名的多出一些人,那些人的脸嘴十分不友善,即便是笑。他好似可以看到母亲悄悄拭去的泪水。
他好想快点长大,快点长大,用功读书,待他飞黄腾达之日,那些作威作福的官爷们就不敢欺负在父母头上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父母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官爷竟以“奸商”之名把父亲打入监狱蒙受不白之冤,接着以充公为理由强行拍卖了织造坊,眼见着多年的祖业毁于一旦,父亲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在牢狱中上吊自杀。在他还没有从失去父爱的阴霾里走出来时,母亲卧床不起。
从此他与学堂无缘。只会往返于家,当铺,药铺之间。
突然有一天,母亲拖着倍受病痛折磨的身躯带他拜访一个人。
也就是在那一天,命运发生了巨大转折。在他拜入师傅门下之后,母亲撒手人寰。
冉丹不再只是冉丹。
镇上的人每每路过那荒凉的府邸,面上不觉流露出一点点哀伤。
没有人知道冉丹后来去了哪里。
再后来,只知道出了一个名人。不论是曲艺表演,还是杂技,都精彩绝伦。那个人长着倾城之貌,风头甚至盖过秦淮艳妓,却是一名男子。
他从来只为平明百姓表演,若有权贵捧场,则称病拒见。后来的后来,便与师弟孔笛一同离开了土生土长的古镇,结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知己。天南地北,扎根生营。
师傅悉心教会他们一身本领,告诉他们绝不枉杀好人。
面对那些长着丑恶嘴脸丑陋之心的所谓官爷,谨遵着师傅的教诲,哪怕他们该诛,也要手下留情。不为在意的人,也要为了自己。
慢慢的从思绪里苏醒过来。
一样的阴冷,月光不再皎洁。天边已现出黎明的曙光。
地面上的血液不知何时已经干凅。遍地死尸,却丝毫没有让心软如昔的他腾起半分同情,半分羞愧。
看着趴在灌木丛里熟睡着的三人,他的脸上卸下了冰冷决绝,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练凝霜,夜雨倾。都是他看着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