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慕津一动不动地听完,袅袅烟丝覆住双眼,竟再看不清里面所藏的情绪。
而米夏的日子一如既往地浑噩,每天除了上课的时候她思维是清楚的,其他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生活好像再没有什么波澜,只除了Scarlett突然退学,没有跟大家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
所有同学聚在一起讨论猜测Scarlett突然退学的原因时,米夏却又想到了乔慕津。
只要一想到他,很多东西就不由她自主了,就那么坐着就失了神。
门外却突然有人喊她:“Mi,有人找你!”
米夏坐在那里,却根本没有听见,直至身后有人推了推她,指指门口,“有人找你。”
米夏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这才缓缓起身,走到了教室外。
走出教室的一瞬间她却又忘了自己该干嘛,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米夏。”
似曾相识的女声。
米夏愕然回头,看到了双目泛红的程奕希。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因为印象中,程奕希总是温柔美好的样子,纵使两人之间从来气场不和,程奕希也永远是精致漂亮的,尤其面对着米夏的时候,她眉目中的自信与傲气从未褪色。可是眼下的程奕希,却是消瘦憔悴的,眉目之间再不见往日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幽幽哀怨之色。
米夏很快就猜到了她找自己的原因,却几乎不愿细想,“你找我?”
“对,我找你。”程奕希一字一句地重复。
“有事吗?”
程奕希忽然一弯唇,勾起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景初要跟我解除婚约。”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米夏怔忡片刻,很快回答道。
程奕希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她,“米夏,你怎么能这样呢?”
米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都已经把我跟傅景初拆散了……”说到这里,程奕希声音陡然一变,竟然变得尖利恐怖起来,“你凭什么还装出这副哀怨委屈的嘴脸!”
米夏闻言,微微一怔。
她哀怨吗?委屈吗?她怎么会哀怨委屈呢?她明明没有资格哀怨委屈的。
正在此时,米夏却恍然间听到了傅景初的声音:“米夏,快走!”
她还没回过神来,对面的程奕希脸色猛地一变,将手伸进了手袋里,下一刻,米夏看见她从手袋里掏出了一个明亮反光的物件……是刀!
米夏好像突然就知道程奕希为什么来找她了,也知道她手里的刀是用来做什么的,她也知道自己该拔腿就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双脚却几乎动不了。
可她心里竟然是不怕的,因为潜意识里仿佛就认定了有个人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程奕希面容近乎扭曲,已经举刀就向她划了过来……
可是会保护她的那个人呢?
米夏恍恍惚惚地转头去找,却只看见周围人震惊的表情,以及正从楼道口跑过来的傅景初……
有人匆忙之间拉了程奕希一把,可程奕希突然发力用力过猛,那人根本没有拉住,刀锋微微偏转,却还是刺向了米夏。
米夏的世界很安静,所以当刀锋划到她手臂上的时候,她甚至听到了“噗”的一声,很细微,是划破皮肉的声音。
随后才缓慢地察觉到疼痛,身体已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她捂住受伤的左手,迅速倒退了一步。
可程奕希的刀已经再度举了起来。
傅景初已经跑到程奕希身后,一手死死拽住程奕希,另一手不得不伸出去阻止她正迅速下落的刀子……
米夏眼睁睁地看着程奕希手中的刀从傅景初手中穿过,霎时间竟鲜血淋漓!
“傅景初!”米夏回神,骇然大喊了一声。
程奕希仿佛也一瞬间被惊到了,手中的刀子一下子掉落,“哐当”一声落到地上,“景初……”
周围三三两两的学生终于都围上前来,一下子将行凶伤人的程奕希按住了,有人大呼着可怕,有人嚷嚷着叫保安,有人打了911大声地讲述着发生的事……
各种嘈杂的声音之中,米夏只是看着傅景初鲜血直流的手,而傅景初看着她许久,目光才终于缓缓落到自己的手上。
医院。
米夏的手臂只有一道划伤,很快就处理包扎完毕,有警察在旁边等着要给她录口供,米夏却完全顾不上,匆匆地去看傅景初。
一间相对安静的私人病房内,米夏找到了傅景初。
病房外同样有警察等候,而病房内有两个穿着西装的外国男人,都是眉头紧锁,满目担忧地看着傅景初受伤的那只手。
米夏心头猛地一跳,有一种不安的情绪迅速地蔓延开来。
傅景初原本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转头看到她,倒是立刻将她拉了过来,“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我只是皮外伤。”米夏连忙看向他的手,“你的手怎么样了?严重吗?有没有伤到里面的神经线之类的?”
傅景初听了,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眉目似乎又黯淡了两分,随后才说:“还不知道。还要等报告和以后的康复情况才能做判断。”
“不会影响你弹琴的是不是?”米夏近乎急切地追问。
傅景初闻言,苦笑了一下,“最坏也不过如此了。”
米夏的心忽然就直直地沉了下去。
傅景初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就又笑了,“你没事就好。我这只手,好了是好,要是真的废了,也没什么要紧,弹了这么多年琴我也累了,真的能彻底休息也是不错的结果。”
“胡说!”米夏忍不住就哭了起来,“你明明很喜欢弹琴,你只是不喜欢成名之后的负累,可是钢琴依然是你心里最纯粹的东西啊……”
傅景初忽然就愣住了。
他看着米夏,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神仿佛突然间就有亮光闪过,那是惊讶,也是欢喜。
“米夏,你……”他终究忍不住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抚上了她的脸,“你怎么会知道?”
那是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这么多年以来,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触及的秘密。
他从小深爱着的钢琴,却也是他长大之后最厌恶的东西。
这话不能跟别人说,因为一旦被外界知道,对他的事业将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他并没有跟米夏说过,哪怕后来跟程奕希亲密如斯,他也没有跟她提起过。
可是米夏,她却从何而知?
她怎么知道?
米夏听到这个问题,终究低头埋在他病床的被褥间,艰难地哭出声来。
这个男人,她曾希望他能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是在拉斯维加斯认识的第二天吧,不过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他从平静到克制,再到幽默开朗,让她见到了一个男人的多面性,却也见到了这个男人最真实的一面。
于是不可避免地说起了来拉斯维加斯的目的,米夏毫不避忌自己是跟母亲吵了架,请假出来散心,而他回答:“我旷工而来,也是来散心的。”
“为什么要旷工啊?不能请假吗?”米夏问。
“不能。”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微微一笑,模样煞是耀眼,“那是一份令人作呕的工作。无边无际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为什么不辞职?还要继续做?”
“因为没法辞职。”他耸了耸肩,“因为……最初的最初,我还是喜欢这份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