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倒是躲在这儿看什么稀罕哪?”远远地,忻夫人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忻夫人携着蔡夫人的手,后头跟着清姐姐带着几个仆妇从远处也走了过来。
走近了,黄姑娘笑着答道:“我们在说这府里是在气闷,今天好容易出了门,还要这劳什子的幔子遮着,也不得一处山水逍遥。”
忻夫人向蔡夫人道:“已经是沾了姑娘的光了哪,从我进了这刺史府,出门儿今年可是头一回。”
蔡夫人一笑:“也是大人,这些天公务冗繁,出来走走,也好松散松散。”
忻夫人捂着口笑道:“有夫人服侍大人,哪有不周到惬意的。我们是沾光随着夫人和大人才得见这好山好水,这才是新婚,看这山水自然分外有味道。”
我实在是有几分佩服忻夫人,口无遮拦谁都敢得罪,上回看她呛清姐姐,我以为只是柿子捡着软的捏,不想她倒是这么个盗拓的脾气,眼里是没有什么规矩道理的,要是谁惹了她不高兴了,口上便可劲儿村着她,要说,这堂堂刺史府的内宅,出了这么一位夫人,等闲你若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女儿,还真拿她没有办法。
蔡夫人倒也毫不含糊的,笑着拉着忻夫人的手:“忻姐姐一向是在大人跟前服侍最多的,自然知道这服侍大人怎么才算最周到的了,我年纪还小,还爱个热闹,今后怎么寻乐子,还要和忻姐姐带着我知道。忻姐姐入府的日子比我长,也不像莫夫人有两位公子要照看,咱们啊,时候多着哪。”
蔡夫人亲亲热热地挽住忻夫人的膀子,“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听大人提说,待前头好些了,咱么府里还要好好开个宴席,为我补一补哪,且说不得要忻姐姐费心操持了。”
忻夫人笑容有些僵,旋即有道:“也该好好办一办,王夫人病体日益沉重了,也正好冲一冲。”
蔡夫人有些挂不住了,倒是黄姑娘,大大方方地过来,挽住了蔡夫人,“姨娘,正好热闹热闹,到那时,几位舅舅也能回来,那时候咱们一家才是热闹哪,我可想念舅舅们了。”
看来这刺史府,是有热闹了,这位年纪轻轻的蔡夫人看来也不是个省事的主。不过再一想,这蔡家能借着兵临城下,把个只有十三岁的姑娘塞进刺史府当夫人,这个性子,也能料得几分了。这一山难容二虎,瞧这阵势,且有得热闹。
阿奴抱着一个坐席,跟在蔡夫人和忻夫人身后,这段对话,实在太热闹,阿奴忍不住抬起了头,想看看西洋镜。忻夫人正被黄姑娘刺叨了一句没地儿找寻,见了阿奴抬头,以为她看自己热闹,便指着阿奴训斥道:“这教习坊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外头不明来路的野丫头,进府这些日子也不好好训导,我们在这儿说话,哪里又奴婢抬头瞧主子的规矩的。”转头吩咐身边侍女“上去,让她知道知道刺史府的规矩。”
忻夫人的侍女领命,上前对着阿奴就是两个巴掌,并把阿奴撵了下去。
蔡夫人面上有了怒色,可一旁的黄姑娘握着她的手,黄姑娘淡淡一笑:“这府里这些年,亏得有夫人调教,这丫头们才知道规矩,虽然不能十分的好,但忻夫人的功劳,想我姨娘是肯定会记得的。倒是日后,忻夫人可以不用那么劳累了。”
莫夫人打了个喷嚏,声音很响,倒把众人吓了一跳,莫夫人不好意思朝众人道:“江边风凉,站着倒是有些冷嗖嗖的。我可要回去,热热地喝碗热汤去,没的冻病了。”说着让侍女批了斗篷,带着众人要回去。
我心里正在担心阿奴,我们虽然是家伎,但靠着色艺,在这刺史府里还是很少有人甩脸子给我们,一则是我们地位低微,内宅都不会和我们计较,二则,多少我们也是刺史大人驾前得用的人,比府中的粗使仆妇还是多些体面的。
好容易从夫人那儿脱身出来,我和采薇急忙去寻阿奴。阿奴早就在堆放我们乐器的地儿安安稳稳地歇着了,让我们有些意外,阿奴既没有抹金豆子,也没在那儿咬牙切齿的,倒闲着看教习坊的仆人收拾东西。
采薇试探着问阿奴“你没事儿吧?”
阿奴撇撇嘴,“本就是别人的玩意儿,被打几下还不平常,难不成我还寻死觅活不成?”
我在她旁边坐下:“那忻夫人人没想到是这么个性子,没得讨人嫌。”
采薇接口:“内宅这些年都是忻夫人的天下,还不是这些年大人纵的。做好做歹的,当年也就是王夫人身边的一个侍女罢了,凭着姿色攀上了州牧大人,倒把自己当成正经刺史夫人了。”
我是第一次听说忻夫人的出身,不免好奇,“也是侍女么?怎的大人如此宠爱她?”
阿奴刻薄道:“也和咱们一样,是个玩意儿罢了,王夫人把她献给刺史大人,也无非是想在大人身边再留个人罢了,当年,还不知怎么讨王夫人的好,才噔哚上姨娘的位置哪。”
我们瞧阿奴开始刻薄了,知道她心里的烦闷不那么重,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拉起她,“姑娘也起身暖暖吧,我这儿也有上好的新茶奉上。”
这话是刚才莫夫人打机锋的话,阿奴并不曾听见,莫名其妙看着我们,采薇刚才和我在一起伺候莫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细细告诉了阿奴,那位黄姑娘是如何拿两位小公子的前程引逗莫夫人的,莫夫人那假清高的做作也给阿奴学了一遍,阿奴也笑地直不起腰,揉着肚子,指着外头压着声音说:“看来,使君这回得这支蔡家兵的买卖还真是做赔了,可是把一个刺史府都赔了进去了。”
我们三个围着吃吃地笑地肚子疼,馨兰从外头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两贯钞,馨兰纳闷地说:“那什么姑娘让我把这些钱赏给今天挨打的,谁今天挨打了?”
馨兰一向憨直,这话问得把阿奴刚才平复些的心绪又搅乱了,阿奴一把扯过那两贯钞:“可不是我两个大耳刮子换来的么,这可是我让人踩着头挣来的。”
馨兰奇道:“平日内宅并不难为咱们,怎么你今儿撞上了。”
我们便将忻夫人指桑骂槐的事儿告诉了馨兰,她恍然大悟,道:“我说哪,没的这位姑娘来做好心,我瞧着是蔡夫人收买人心哪。”
阿奴冷哼一声,“忻夫人乖张,这蔡夫人也未必是个好的,我瞧她今日嘴里两句言语,也不是好服侍的。”
“她身边的黄姑娘还是个懂事的,我瞧着,心也细,不然怎么会让我给你带这赏钱哪。”馨兰似乎对新夫人还有些好感。
我好奇地问:“这位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人?”
馨兰道:“我听说是新夫人的姨甥,蔡家怕新夫人入府不便,特遣她来陪伴。”
阿奴把这一腔怨气都发到了刻薄人上:“什么陪伴,伴着这么个偷偷摸摸的新夫人,蔡家还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哪,说不定卖一个还饶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