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婉在我的再三请求和催促下,总算是同意去镇鬼司跑一趟。
许多普通人都被现今荧幕上各种泛滥臆想的灵异影视作品误导,认为穿越阴阳界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事实上,不管阳界或冥界,在连接黄泉境的边缘地带都存在着一道亘古就形成的天然结界屏障,屏障的节点上布有一些特别的专门通道作为进出口。阳界这边的进出口多在一些隐蔽的山林古刹,且有专门的术士把关,冥界更是有罗刹鬼差看守。这自然是为了避免阴阳两界的生灵自由出入造成混乱。
也就是说,凝婉要去镇鬼司地处的上冥界,必须要先去阳界通往黄泉境的关口,从阳界进入黄泉境之后,穿过黄泉境才能抵达目的地。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黄泉境作为阴阳两界的缓冲地段,其虚无空间的辽阔程度,用人类社会的距离概念去丈量,简直可以用浩若星海来形容。如果是一个普通人,机缘巧合之下在活着的状态进入了黄泉境,那么单凭自己的力量,就是走几百年,估计也穿越不了黄泉境。
而对于鬼魂来说,虽然可以快上许多,但即使在有鬼差指引的情况下,也至少需要好几天。相信各位都听说过头七这个概念,所谓头七,指的其实就是一个新死的鬼魂穿越黄泉境在阴阳两界走一个来回的时间。
凝婉出生在中冥界,比之阳界和上冥界的术士鬼差,自然要强上一些,不过就算是她,用极快的速度走一个来回,大概也需要接近2个小时。
这时候肯定有人要说了,怎么这么麻烦,你不是阴阳师吗?烧个符咒去问问不就得了?
我只能说,这问题问得好,可是,却没有考虑到实际的情况。
首先,烧符咒问鬼神,必须要有对象,也就是问询目标,死者王小柔,我已经试过了,人家不搭理我。
其次,可以选择烧给普通的低级鬼差山神土地,如无意外,多半会得到三个字,不知道。这是因为每个鬼差山神就跟咱们社区街道的片警一样,各人负责的范围就那么大,而且,出了职权负责的范围,那可是决不许越雷池的。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问某些很出名的大神,但是我想随便哪个大神每天收到的各种求问信的数量......
搞不准最后某神的秘书小神回你一条,啊?金陵冤死了个女的?嗯,知道了。您阴阳师是吧?贵姓?住哪儿?行,我们知道了,等大神忙完XX地区的XX大事,回头帮你看看。
最后的选择,就是问当地的镇鬼司使,但地方的镇鬼司使只是负责当地的冥界事务,日理万鬼不说,别人还隶属于冥界,和阴阳师不是一系统的。说难听点,人家并不欠你的,更没有对你有问必答的义务。
一般来说,各地的镇鬼司使和阴阳师因为有“业务”往来和工作交接,关系还算不错,但是,也仅能停留到不错的阶段。
因为,阴差若和阳界的术士私交过密,那可是犯大忌讳的。
所以为了能得到某个怨灵是否通关的确切答案,阴阳师派一个“信使”去管辖当地冥界的镇鬼司跑一趟,是比较稳妥的通行做法。
凝婉出发之后,我原本打算立即去查看那个放在桌上的楠木盒子,但是刚一靠近还没来得及细致检查,我就莫名地泛起了一股极浓的睡意。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应该意识到情况不对的,但由于头晚清除那几个怨灵的确是消耗了不少灵力和体力,所以我只单纯的认为是太乏了,并没有往坏处想。
因为说到底,阴阳师的本身,除了拥有阴阳眼和一些驱鬼僻邪的法术外,跟普通人的分别算不上大,也要吃喝拉撒睡,挨个枪子儿也会挂掉,工作过度也会过劳死。
使我放松了警惕准备休息一会儿的另一个原因在于——虽然我知道这楠木盒子可能有诡异,但是,我却没有从它那里感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怨力。
作为阴阳师,察觉到周围的怨灵散发出来的怨力是一种入门的基本能力,简单点说,只要是带有攻击性的怨灵和脏东西,基本上都或多或少的携带着让人觉得不舒服的灵力。由于这种灵力极其黑暗冰冷,既不同于术士的刚正炽烈,也不是普通人的温煦自然,所以是很容易被分辨和发觉的。且越是怨念重和攻击性强的怨灵,散发出来的怨力就越强大,当然也就更容易被发觉,对应的,威胁也就更大。
我对自己洞悉周围怨灵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也正因为如此,确定四周并无异常后,我便安心地躺在躺椅上,准备短暂的眯一会儿,但这一眯,却险些把命丢掉了。
我刚闭上眼不到5分钟,便进入了梦乡。在我看来,自己这么疲劳,肯定是昨晚那单“生意”折腾的,虽然那几只家伙谈不上厉害,但是因为数量多且善于隐藏,确实把我累的够呛。然而事实上,我是因为吸入了一种类似催眠剂的挥发物,才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睡着。当然,这也是后面才明白的,而且,布下连环计策,让我在这个时候昏昏入睡的幕后黑手,其心思之聪敏和计划之周密的程度,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如果没有意外,我应该是必死无疑的。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意外总是会发生的。
在我进入梦乡大概十来分钟后,迷迷糊糊中,我隐约听到典当行的外间传来了美娇和另一个陌生人的争吵声。
陌生人似乎是急着要进入我休息的隔间,而美娇有我的交代在前,自然是不同意来人的要求。
我虽然听到了两人互不让步的争论声,但是由于我实在太困,而且也相信美娇肯定会把这个不速之客打发走,所以我只是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并没有起身见见来人是谁的打算。
但这一翻身,却吓出了我一身冷汗。
隔间唯一通向典当行外间的门是从里面关严了的,桌上本来有盏灯,但我休息的时候顺手把灯关掉了,因此除了三柱快要烧到尽头的招魂香,隔间内可以说一点光源都没有,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绝不是夸张。
我才动了动身子,就发现情况不太对劲,我明明是和衣躺下的,此刻上身却有些发凉,就好像贴身的衣物都被剥去了一般。而且我分明察觉到胸腹到肚脐的位置,有一个活物正紧贴在那里,“它”连续不断地发出极其古怪的窸窣声,且有一些粘稠的液体正从这只活物的身上不断滴落到我的皮肤上!轻轻一嗅,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变质的烂肉一般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我并没有养宠物,而且我也确定这真实的触感绝不是梦,所以大惊之下,我的睡意顿时减去不少,本能地屈起两手往胸口那活物抓去,打算先将其从我身上扯开。
我才略微一用劲,一股撕扯的疼痛感就让我忍不住呲牙咧嘴,而痛楚最明显的部位,正是那依附在我胸腹部怪物的周围!
在巨大疼痛感的作用下,我立即就完全的清醒了,而且我很不妙的意识到,这个怪物身体的一部分,可能已经和我的皮肤连接在一起了!
这个想法让我全身都不寒而栗起来!
特别当我强迫自己短暂地镇定下来,屏住呼吸适当减轻双手的劲道,慢慢地摸索到这活物的体表时,我全身又不能抑制的颤抖了一下,因为我发觉我左手触到的部位,很像是某种长着尖利牙齿生物的嘴部!我甚至能感觉到“它”的舌头开始吸吮我的手背,且有恶心的黏液不断的从那张“口”中溢出!更要命的是,我分明感觉到“它”的上下颚开始用力,就像是要把我的整个手掌吞下去一般!
这简直就是千钧一发,羊入虎口啊!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还还保持绝对的冷静,我低呼一声从躺椅滚到了地上,由于隔间内实在是太过黑暗,我的左脚无意间碰到了半人高木质神台的底座,神台失去平衡后,顶部香炉烛台之类的东西,一股脑的砸下来落在我的周围,发出一阵杂乱的哐当声!
不幸中的万幸是,在三柱招魂香触地熄灭的瞬间,借着微弱的亮光,我欣喜地发现一只带着金属尖刺的烛台,恰好就落在了我的右手边!我根本就来不及多想,抓起烛台就往胸口的怪物背部刺去!
接连刺了三五下之后,那怪物吃痛,发出哧哧的怪叫声,从我的身体上松了开去!我几乎能听到血液从胸腹部的几处伤口中往外溢出的声音,而我的脸上,也溅满了一些气味极其古怪的液体和碎肉!
隔间内的异响,自然也惊动了外间的美娇和陌生来客,是以在这怪物从我身上掉落的瞬间,门“砰”的一声,从外面被踢开了!
我刚才虽然并未看清这怪物的模样,但想来肯定是极其危险的,所以本能的冲门外喊道:“危险!快闪开躲起来!”
我的眼睛周围全是那怪物的溅射物,此刻的视线几乎被完全挡住,因此我只模糊地看到在我发出提醒后,门口的两个人影,一个听话地急速闪开,另一个,却不进反退,几步跑到了我的身边,且半蹲下身打量着我急切地问道:“那东西呢?进你肚子里没?”
这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年轻女性的声音,带着一股独特的港台腔,听起来有一股娇弱的感觉。美娇的声音我是无比熟悉的,因此这个不听劝阻扑进来的女人,肯定就是刚才打算进隔间的不速之客了。
我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那东西”是指刚才袭击我的怪物,但这怪物的攻击力如此强悍,又岂是一个弱女子能对付的?
想到这我立即推了她一把,用另一只手捂着胸前的伤口,一面警惕地环顾四周寻找那怪物的踪迹,一面吼道:“出去,把门带上!这里很危险!我会解决这怪物的!”
陌生女子轻巧地闪开,接着不由分说地伸出手在我肚子上停留了几秒,抽回手后才吁了口气冷哼道:“算你命大,它要进了你腹腔,你就等着办后事吧!”
我心中无名火起,正想把这不识好歹瞎添乱的女子赶出去,只听她又道:“你想要保命,就乖乖出去躲远点,这种脏东西,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她稍作停顿,盯着我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补充道:“这个东西只能也必须交由我来处理!”
我的火头更大了,脱口而出道:“怎么说我都一大老爷们,脏东西我不能对付,你能对付?”
只听这女子冷笑着讥讽道:“装大男人也得看个时候,到时候命都没了,看你找谁装去!”
她颔首打量了一下隔间的布局,立即意识到进来的门是唯一的出口,于是往后退了两步,这当然不是妥协离开的意思,因为她停住脚步后身处的位置,恰好能将门框堵住。
她有些挑衅的声音接着传入我的耳膜:“我要开工了,你的死活我管不着,别碍事!”
这胸有成竹不屑一顾的口吻,虽然令我更加的窝火,却也令我不能小觑了她!
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我赶紧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异物,借着典当行外间的光亮,这才看清冲进来的是一个身材火辣且拥有一头如瀑般黑色长发,瓜子脸,上身着半袖深V黑色皮衣,下身穿黑色皮短裙,脚上蹬着一双黑色及膝长筒靴的年轻女子!她的五官极其标志,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部皮肤都很白净,最显眼的,是左嘴角上有一颗米粒般大小的美人痣!
我一时有些发愣,这打扮!这长相!这港台腔!这如出一辙的刻薄口吻!难道,她就是专门负责香港地头的灵界事务,名声在数年前就如日中天的驱魔龙族马氏一族的那位马天师马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