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娘子一听,脸色就冷了几分,这要是别人家接了这事,她还想着周旋一下,这也是她刚才为什么没有直接提出来的原因,像这种临终托孤的事,一般都是连着婚事都一块托了的,像是吕娘子刚才所说的,王娘子还真就信了,不然人家干啥凭白无故的给你养孩子不是,再说瞧着那奚家不过是小买卖人家,能有多少存钱,这孩子只怕进门就是当童养媳养的。
王娘子本来的如意算盘被打消了,自家的小儿子如今得了吕秀才的提点,倒是越发的出息了,就冲着这一点,她也不能太与这吕娘子没脸了,不然老爷回来了也不能与她甘休。
王娘子也是心理郁闷,大儿子那德性,现在吕老爷都失望透了,一门心思就放到了小儿子身了上,要是自已把小儿子的前途给毁了,那可真是触了老爷子的底线了。
这样一想,王娘子待吕娘子的态度就有些淡淡的,随便扯了几句没用的,就喊了丰婆子带着奚月娘过来了。
奚月娘还不知道这屋子里刚才发生的事情,端着刚才选好的花样,送到了吕娘子的跟前,说了哪里用哪些合适,把王家的床帽还有被褥等绣样竟是都接了过来,吕娘子瞧着那些花样倒是能绣,只怕是要费些时,虽说赚的也多些,可是到时候交不上工也不好。
吕娘子就有些犹豫,丰婆子正与王娘子回着,王娘子淡淡的道:“这些可能按时交货?”
奚月娘这些都是估计着自已的手艺选的,再加上吕娘子的速度,两人完成这些应该是没问题的,就对着吕娘子点了点头,吕娘子一见想着不行自已就多受些累,反正家里的两个小子也到了要定亲的年纪,这些花销总要提上来的,便笑对着王娘子道:“没事,我接了,保能赶在姑娘出门子前送来。”
因着接的东西多了,那些布料也不是两人能拿得过来的,王家一共也就四五个下人,王娘子就打发了两个长工去帮着送了一趟。
回到了家里,奚月娘就把东西搬到了自已的屋子,吕娘子的房间有一个大绣架,那个是专门用来绣大幅绣品的,比如像是床幔,还有被面之类的。
奚月娘送完了东西,这会儿正想与吕娘子讨主意,见到了这么个东西,想着自已家也有那么一个,还是自己娘在世的时候常用来绣自家用的东西的,奚月娘就对吕娘子道:“吕姨,我想回家一趟,家里还有一个大绣架呢,正好拿来用。”
吕娘子一愣,转过身来,看着奚月娘道:“要不,吕姨帮你去拿吧?”
奚月娘笑着摇了摇头,衣袖里的手紧攥着,有些事总要面对的,不是所有的风雨都是要别人帮着你抗的。
吕娘子一见也没说什么,朝门外喊道:“乔儿,在哪呢?”
吕乔从杂物间跑了出来,一手的灰,笑道:“娘,我爹让我找东西呢,说是新来个学子,要给他装书的箱子呢。”
吕娘子一听,笑道:“那些东西都让我放到高阁上了,哪里是你能找到的,行了,你陪着月娘回家一趟,我去给你爹找去。”
吕乔一听忙拍了拍手和身上的灰,跑到了奚月娘的身后,道:“娘,那你找到了别忘给爹送过去。”然后又对着吕月娘道:“行了,咱们走吧。”说完竟是率先转身出去了。
吕娘子在后面宠溺的笑着道:“这孩子。”然后又对着吕月娘道:“好孩子,快去快回,一会姨去接你们。”
奚月娘点了点头,从吕娘子手里拿了钥匙,就转身往自家院子去了。吕乔正候在大门口,冲着奚月娘喊道:“你倒是快点啊,干什么磨磨蹭蹭的,一共就这么几步路,我都等你半天了。”
奚月娘低了低头,吕乔的抱怨竟似未在耳边响起一般,就这么几步路,在她而言却似隔着万水千山,隔着望川彼岸一般,从前这扇门的背后,藏着的是娘亲的笑脸,爹爹的怜爱,如今这扇门后面,再也找不到曾经的美好,只剩下一片的凄凉。
吕乔有些不乐意的嘟着嘴,道:“奚月娘,你能不能快点了,我还有事呢,隔壁的二妞子还约了我一块玩翻绳呢。”
奚月娘给自已打了打气,扬起了一张笑脸,对着吕乔道:“乔儿先去玩吧,我还要找一会呢,一会吕姨会来接我,乔儿不必在这等我了。”
吕乔一听高兴道:“你早说嘛,何必让我在这等你这半天。”说完就跑跳着去了吕家的隔壁。
奚月娘看着门上的那一把大铜锁,握着钥匙的左手微微的颤抖着,那钥匙竟是几次都未对上那个插孔。正当她再次举起手的时候,另一只男孩子的大手接过了她手中的钥匙,二话不说的就打开了门锁,随着啪嗒一声响,门锁应声而开。
还不等奚月娘回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传来道:“月娘,自已一个人站在这里干吗,是要拿什么东西吗?我陪你吧!”
奚月娘原本有些害怕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回头给了吕强一个笑脸道:“强哥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吕强一身汗衫短打,手上拿着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一只烧鸡,朝着奚月娘扬了扬手,笑道:“今天收工早,我就买了这个,晚上咱们有烧鸡吃了。”
顿了一下吕强又问道:“月娘这是干什么呢,是想拿什么东西吗?”
奚月娘点了点头,道:“我和吕姨去了王大户家接了些绣活,我想着我娘还有一架大的绣架,想拿过去,到时候绣起来也方便。”
吕强点了点头,笑道:“行了,那东西可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能拿动的,走吧,我跟你一块去,一会你拿着这烧鸡,我给你拿着绣架。”说罢一步当先推开了大门进了院子。
奚月娘深吸了一口气才随着吕强走进了院子,推开了那间以往奚娘子做绣活的屋子,也许是几天没人打扫了,竟是满屋的尘埃。奚月娘一时心酸的眼泪都要涌了出来,强忍着吸了一口气才压了下去,然后随手拿出放在门后的条帚就扫了起来。
吕强把手里的烧鸡放到了外面的窗台上,上前接了奚月娘手里的条帚,笑道:“你去看看那绣架可会拆卸,我来扫扫灰。”
奚月娘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去抚摸那一台绣架,也不顾及那绣墩上的灰尘,一屁股就坐在了上面,想像着以前娘活着的时候,每每都是双眼含笑的与她说:“等咱们月娘长大了,娘一定给咱们月娘绣几幅大红的鸳鸯被,到时候把咱们月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咱们月娘做镇子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吕强扫完了屋里的灰,一回身就看到奚月娘双眼凝泪嘴角带笑的模样,心理突然就被什么撞击了一下,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女孩还是头一次露出这样迷茫、忧伤、怀念的表情。
吕强还是喜欢曾经那个被幸福包围着的,身上流动着温暖气息的奚月娘,转过身去笑道:“月娘,你家的条帚扎的比我家的结实多了,一看你在家就是个不淘气的,你不知道我娘总说我们兄弟几个啊,就是生来让她受气的,每年那条帚浪费在我们身上的就不知道有多少把。”
奚月娘一愣,抬起头来看着一张笑脸的吕强,脸上写着不明白。
吕强接着笑道:“这有什么不明白,还不是我们兄弟几个淘气,我娘就随手拿了条帚来打我们,打的次数多了,那条帚自然就松了。”一边说着一边竟哈哈大笑起来。
没成想吕强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吕娘子的声音,笑骂道:“你个臭小子,怎么当着月娘的面讲究起你娘来了,咱们家的条帚可是我新换的,难不成你又是皮子紧了,要不要让娘给你松松啊。”
吕强一听忙哀嚎道:“娘,你怎么又偷听我说话啊?”
奚月娘正好抬头看到吕强在那挤眉弄眼的苦相,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刚好吕娘子也迈步进了屋来,扫了一圈,笑道:“我就知道乔儿那丫头是个淘气的,准得偷着跑出去玩,不过我还没想到你小子今儿怎么这么早的就回来了,你师傅今天怎么这么好心啊?”
吕强刚看了奚月娘笑了,心理一下子就松了口气,总不费自已这般费尽力气的表演,这会听了自已娘的话,笑道:“娘,我师傅说了,我现在的手艺已经练的差不多了,不用天天去他那了,我师傅说了他正打算再开个铺子,让我这两天在家练练手艺,到时候帮着他管那个铺子呢。”
吕娘子一听,眉开眼笑道:“真的,这可是好事啊,你师傅那手艺在咱们镇子上也是数得着的,难怪这生意越做越大,他的那间小铺子也是实在小了些,那大件的家什连个摆的地方都没要,要是你师傅早想着把铺子拓开,指不定这生意更能好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