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月娘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师父,我也会做饭的,你说我平时帮他们做做饭好不好?”
清娘一愣,要知道她们做绣活的少平日里都是要保养的,好在边城这地方没什么太大的富户,一切都在重建中,对于穿着并不太在意,不过等过两年,这里要是再度繁华起来,对再度繁华。
清娘自然不会是第一次来边城,曾经也见证了这里的繁华,当然,繁华背后,更是留下了一份情,只是这份情,只见花开,却不见结果,无疾而终。
清娘拉起奚月娘的手轻声问道:“月娘,你要知道,你这一双手以后能绣出大好前程的,若是因为每天操持那些事情把手给毁了怎么办?”
清娘心疼奚月娘,基本上女人坊里的粗活计都是让那些小姑娘当中资质平平的去做,反正回头也不做精细的活计,都是粗布衣裳的缝缝补补,能穿就好,不像绫罗绸缎,手若是保养不好,那上去就直接损丝了。
奚月娘看着息被保养的越发细嫩的小手,有些迟疑道:“师父,咱们现在接到手里的都是些粗布,要么就是军营里的衣服,那种好料子只怕一时半会也接不上,我想着先帮他们做一段日子,回头我再多用热水泡泡,多保养保养得了。”
清娘听罢笑道:“好,你只管去做,回头师父来给你做保养。”
奚月娘难得的去了那份清淡,露出个真心的笑脸来,道:“谢谢师父。”
清娘摇头失笑道:“傻孩子,要做苦工的人是你,哪里用得着谢谢师父。”
得了清娘的允许,奚月娘除了每天把自己的工作做好,然后就是按时的去给几个伤了手脚的伤残兵士做饭,一来二去倒也让几个人把奚月娘当成小妹妹般的真心疼爱起来。
今天午晌,奚月娘刚做好了饭,分别打在了各人的碗里,拿了勺子摆好,才朝着几人叫道:“狗儿哥哥,牛叔,马叔,胡叔,户叔,都出来吃饭了。”
被奚月娘叫道的几个人正在院子里墙根下说着话,早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听到了奚月娘的叫唤声,狗儿最先抢口道:“月娘,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老早就闻到香味了,我肚子里的馋虫都要被你勾出来了。”
狗儿是这里面年龄最小的,不过还是比奚月娘大不少,却上在上次的战役中瞎了一只眼睛和一只手,如今只靠着一只眼睛看路,一只胳膊用了,不过这小子却是个乐观的,常常说:“要不是怕打仗拖累大伙,我就是一只手,一只眼睛,也能守住咱们封城。”
牛叔随后起身,拿过旁的拐棍慢慢的朝前走着,冲着前面有些得瑟的狗儿哼道:“你小子,那鼻子就是属狗的,哪块有好吃的就往哪钻。”
牛叔在上次的战役中伤了腿,就是回了家也不能种地了,怕给老婆孩子拖累,这才留在了边城,只让人往家捎信去,顺便把朝廷给的抚恤银子送回了家里,只说家孩子娘带着孩子好好过,别等他了,这一仗只怕有去无回。
马叔也随着牛叔起来笑道:“可别说,今儿闻着这饭菜就是格外的香,虽然我老马眼睛看不见了,可是这鼻子还是不比狗儿小子的差,今儿啊,怕是月娘这丫头又自掏腰包给咱们老哥几个改善喽。”
马叔也是在上一次打仗中伤了眼睛,也不能说一点都看不清东西,当时受伤的人太多,军医根本就顾不过来,马叔当时也就只能扯了布条把眼睛先包上,等到后来军医来看的时候,就遗憾的说:“还是看晚了,要是早一点,兴许还能看到东西,这会只怕就只能保命了。”
不过马叔也是命大的,这眼睛一番调理下来,总算是留下了,不然要按那军医最可始最坏的打算,这眼睛只怕也是要作废的,如今看来倒是别有一番光景,阳光好的时候,恍恍惚惚的能看到些影子,阳光不好的时候,差不多就什么都看不清了,所以一般马叔就愿意在院子里坐着,即能享受阳光,又能感觉到自己的视力还在,那是一种心灵上的安慰。
同牛叔一样,也是不想回家拖累老婆孩子,也把抚恤的银子送回了家里,手里也就留了些这两年打仗掳来的几样东西,倒也说不上值钱不值钱,至少眼下是不会拿出来的,等到了自己什么时候没了过河钱了,这些东西才能拿出来。
其实不只是牛叔,跟着左奕打出边关的人,都或多或少的劫掳了一些财物,只是这些东西左奕没报,他们也就小心的昧下了,当兵的要是光指着那点军饷过日子,只怕早就得饿死了。
马叔只抬了半步,就等着牛叔起来,用另一只胳膊去架着牛叔的胳膊,牛叔乐道:“老叔,今儿天好,我这头老牛还能把叔子迈稳了,你还是扶好手里的拐才是。”
牛叔的脾气应该算是几人中最好了,成天一别乐呵呵的样子,像是没什么愁事似的,老马却是驴脾气,瞪了马叔一眼,哼道:“行了,早就告诉你,没事把那眼睛闭上,也让它好好休息休息,没准哪天你再睁开的时候就能看清外面了呢,可你到好,说了多少遍了,也听不进去,只让他们可着劲的睁着,就你这样的,指着什么时候能好。”
“你这头老牛,就是不长记性,这样的话,咱们与他说的还少吗,可是哪句他听进去了,老马啊,我看就是这样了,这眼睛能睁着的时候绝对不闭着,这封城也是太苦了些,缺医少药的,连个像样的医馆都没有,军营里的军医那两下子也就接个骨,锯个腿的还成,看这种精细的伤,只怕还得去大地方,繁华些的才成,不然想好,我看啊,这辈子是没望喽。”胡说慢悠悠的一字一句的说道。
胡叔也是伤的手,中了暗箭,没想到箭上有毒,军医没法子,为了保住他的命,就只能齐根锯了胳膊,所以胡叔到现在每每说起此事,都带着一丝气愤。
户叔哼哧了半天,才费力的爬起来,道:“行了,好歹你们自己都有个手,有个脚的,总比我这断了双腿的强。”
户叔是骑兵,中了敌人的暗伏,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伤了膝盖骨,两条腿都被锯断了,这样的情形,户叔更不可能回家了,回到家里不过是废人一个,还惹得老婆孩子跟着伤心掉泪的,与其那样,还不如就当他这个死了,婆娘要是能守着,就守,不能守着就找个人嫁了,自己那两个孩子,也没啥的,自己爹娘都在,就是兄弟啥的也都是厚道人,想来也不会亏了几个孩子,再加上自己把抚恤的银子连着过世的血书都捎到家里去了,想来家里念着他这一脉血缘,也不会让孩子们过的太苦了。
户叔常年坐在轮椅上,胡叔回向用一只手推着户叔的轮椅往饭厅走,说是饭厅,不过是夹在东西间屋子里的一个小厅,军营里这回退下来的伤兵多,虽说房舍倒是现成的,可是大家不互相照应着也过不下去,更何况那冰冷冷的屋子,要是只住自己一个人,实在也是太孤寂了些,所以大家也不嫌窄小,几个人凑了一间屋子,当然,这凑在一处的人,大多都是一个地方来的,或是在一处当过差,有交情的,大家凑到一处也能有个照应,就是平常说话也能有个共同的话题,没事再提提自己的老婆孩子,这日子也就过的有些滋味。
马叔听了户叔的话,却是不忿道:“断腿咋了,我这瞎眼的都没说啥,你这断腿的还要抱屈了,咋的,咱们干的可是光荣的事,别说是断腿瞎眼,就是那些送了命的兄弟也没一个是退缩的,咱们干的那是保家卫国的事,要是没有咱们,这封城哪能这么快就平息的战争,要是没有咱们,这封城的百姓能安全的撤出去,要不是有咱们,那些烧杀抢虏,无亚不作的蛮夷要是杀进来,只怕这个边城,就是一座废墟了,咋了,现在嫌弃自己了,当初杀敌的时候可都是嚎嚎叫着杀的,有啥了不起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更何况咱们现在还活着,还有人给咱们做吃的,左小将军也惦记着咱们,就这些,就不错了,你们还想咋的。”
马叔其实也就是一时的有感而发,其实他心理也清楚,他们这群人,不怕打仗,不怕杀人,杀一个不算,杀两个赚一个,这是他们的口号,更何况是杀蛮夷,再说那时候战况那么凶残,也容不得他们退缩,只不过比起别的兄弟来,他们是幸运的,能保得住命,就这一点,他们能替着那些去了的兄弟多看几天太阳,这就是他们的幸运,有这一份幸运,他们活着就是一种滋润,是别人都比不了的滋润。
以前在家乡的时候,人家就羡慕那些穿着兵服的人,说是那样的小子瞧着气派,一看就是有出息的,可当自己穿上兵服的时候,家里人却是泪眼相送,生怕这一去就生死不知,一去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