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雷亚·怀特。贝格蒙特不足八岁的妹妹,此刻在防空设施中慌张混乱的人群中与母亲离散,不知不觉中离开了设施。没有政府和警员指导顺序,所有人对这突然发生的情况都无法理解,没有发生踩踏事故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所有人都在担心自己该如何活下去,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穿着白色纱裙的小女孩。
她也无法理解小小的世界中此刻发生的巨变。
只是外面的世界,充斥着爆炸和血肉的味道的外部,卡雷亚本能地感到害怕。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能默默在断壁的阴影中抱膝坐下。
——嘭!
这是廖沉击碎的第五组E0机器人。
淡蓝色的火花依旧在子弹穿过的瞬间爆开,周围的空气升温,七月的空气在墙的设定下本就是热度不减,廖沉擦了一把汗,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贝格蒙特手中也搞定了四组左右,这么算下来,应当还有一组没有被击杀。
他感到烦躁,不希望这一组成为变数。
E0自爆之后只会残留一些外壳,内部全部炸空,信息芯片绝对受损,没有回收的可能性,这也是保密措施的一种。不仅是受到外力的损害会自爆,E0有时也会被利用这个特性,在操纵者的那一方,一旦观察到抹杀对象也会强行自爆,杀敌一千自损八千。
两人此时已经接近了地图中防空设施一处出入口。
贝格蒙特不放下冲锋枪,四周观察着,随口多问了一句:“你的家人呢?”
“我是孤儿。父母大概……都死在战场上了吧。”廖沉回答。贝格蒙特看他一脸阴沉,以为是触景伤情,便不再说话。
廖沉当然是瞎扯一通,孤儿院里没有档案,全是弃儿,谁知道父母是谁。
他摸了摸十字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思维转回贝格蒙特的事情上。
“妹妹”肯定最后是不在防空设施里的,甚至说不定现在就已经不在了。不过那身白色的纱裙应该很显眼才对……
他看到白色的圆形机器人一颠一颠地往前方跑去,似乎看到了什么想要靠近,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贝格蒙特过来,自己也放轻动作打算跟上机器人,正当他已经瞄准好了E0的时候,白色的纱裙一角出现在视野里——
廖沉硬生生地把手从扳机上撤下来。
怎么办?E0被打中一定会自爆,只能把它吸引过来,或者……
他回忆了一下刚刚的淡蓝色火花,估算了一下爆炸的半径,快速做下决定。
不知道E0会不会自爆伤到小女孩,廖沉猛然冲了上去,贝格蒙特也跟了上去,以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有E0。
他对准E0,奋力跑到小女孩身边。小女孩此刻正打算从阴影出来往外走,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危险。E0开始闪红灯,这意味着马上就要爆炸了——
廖沉扣下扳机!
他奋力扑到小女孩身后,用身体抵抗住了爆炸,以免伤及小女孩。
背后似乎被碎片扎了一片,肌肉撕裂与刺痛感渐渐扩大。
小女孩跪在原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想说什么却仅仅只是张开了口,叫了一声哥哥。
只是付出这种代价还算划得来吧?
廖沉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背后流血加速了晕厥的感觉。明明侵蚀贝格蒙特内心的黑色空洞一点点褪去,他的视野本身却在不断染上黑色。
——成功了吗?
——活下来了吗?
铃声,摇晃的铃声,提醒他E0出现的,维持这个世界的联系的铃声终于要停下来了。
他改变了贝格蒙特记忆中的“认知”。
廖沉被背后的痛感炸的有些困倦,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
温和的风吹过了这片土地,没那么炎热,廖沉想要握住有些慌张地靠近他的贝格蒙特的手,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视野被黑色覆盖,落入更深更深的心中。
长长的,黑色的走廊。
两边是各式死法的人偶的陈列柜,夹杂着五官被削掉的各式各样的人物画像,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廖沉失血之下,靠着玻璃柜一点点前进着。他无论深呼吸几次,都觉得背后的疼痛难以忍耐。不知是不是链接比奥罗蕾卡那时更加深切,疼痛感也比那时更加明显。
明明伤口相比之下应该是那时穿透了肩头的洞比较可怕……
他靠着玻璃柜,感觉力气在离自己而去。
不能……不能停在这里。
“工作”还没结束……廖沉试图这样提醒自己,想要站起来。
“是你啊。”
听了数小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有淡淡的香草的味道。
“贝格蒙特……”廖沉勉强笑了出来。
“果然是这样。我没说过我的名字吧。”贝格蒙特伸手搀扶起他,“别死在我这里。还有人等着你吧。”
“……”廖沉沉默着。
“已经没人等着我了。所以我留在这里挺好的。”贝格蒙特笑了笑,“看看吧,你所重塑的世界。”
他打了个响指。
走廊瞬间被无数白光灯点亮,画像人偶亦被光芒所掩盖,廖沉困倦地看向自己脚下的地面。
那里印出另一个世界。
欢声笑语,鸟语花香,世界充盈着美好,没有人死去没有人牺牲,所爱之人从未离去。
太阳从未落下。
“你不需要这个‘我’,那就把你想带走的那个人偶带走吧。”贝格蒙特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跟他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偶,穿着整齐的军服,带着统一的军帽。人偶只有嘴巴是用红线画出来的笑容,深感诡异。
廖沉已经快没有力气,根本抓不住贝格蒙特的手,只能接过那个人偶。
“……再见了。有缘再见。”贝格蒙特轻声说着,摘下了军帽就往走廊另一侧的黑暗中走去,很快身影就消失不见。
画像开始尖叫,人偶开始碎裂,走廊化为碎片。
“等着……谁吗……”
廖沉这次最后的意识仅止于此,他再次落入“爱”与“未来”的梦中。
——世界已经开始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