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沉站在一片火海之中。
这是噩梦吗,还是现实?
如同地狱的无尽火湖,他被投入其中,受着永无止境的折磨。崩塌的废墟,炸裂的玻璃,谁都逃不出去。
为什么。他的声音谁也听不到。神也听不到。
是吗,这里是——
*
廖沉长长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那个问题还在他的耳旁一样,但怪人一转眼就消失了。白色的店铺之内只有他一个人,可洋甘菊的味道却没有消失。
奇怪的问题和奇怪的人……廖沉拿着冰淇淋桶回到格罗丽娅身边,格罗丽娅幸福地抱着它,尽管这根本不能吃。
“我们去lepus出口。”收到了通知,罗尔斯指了个方向,“这里的安保人员已经把所有的闲杂人士清空了。”
lepus出口大部分以白色的瓷砖装饰,是非常古老的出口之一,它有三个码头,两个与飞船衔接的客运码头,阿尔法码头散发着白色的光芒,而另一个贝塔码头则是橙色的光芒。最后一个就是非常用的R码头,常供富豪们的私人飞艇使用。
当廖沉到达R码头的时候,它正在沉默的宇宙之中散发着红色的光芒。深蓝色的巨大飞艇正停在这条码头的尽头,外观设计上看起来和普通的民用运输机没有什么区别,但它太大了——大到廖沉根本看不清它的全貌。大概只有在宇宙之中的俯视镜头,才能获知它所有的模样。
“哟。你们来了。”打招呼的是个蓄着络腮胡的秃头男人,身着深蓝色制服,但没有任何肩章标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是这艘军舰的代舰长,这次负责把‘廖沉’送到M42基地。……额,你们两个,谁是廖沉啊?”
“我。”廖沉下意识举高了手,不过他想起这不是课堂又放了下来,不过来接人的连要接的人的样子都不知道?“我是廖沉。”
“哎呀,你好。我这是突然接到的命令,还没来及看照片就赶过来了。那这位先生也赶紧一起上来吧。时间紧的很呢。”男人一口气说完,似乎连大喘气的时间都不敢留,他拍了拍廖沉的肩膀,“我就是个小司机。不过送你们一程,别那么紧张。”
罗尔斯也微微颔首,确认了一下资料与面前的情况相符后就跟着上了军舰。
里面风格是军舰一贯的实用主义,没有多余的装饰,所有的东西都必定有其使用的价值。廖沉找了个地方乖乖坐下,这次他学乖了,直接带上耳机,让格罗丽娅开播放列表。军舰的窗口也是被遮光系统封闭了起来,观察再久也只看看见一片黑色。
偶像的歌声似乎有着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廖沉听着听着就想要睡过去,这个时候跟他共享歌曲的格罗丽娅似乎不太满意歌曲,直接切换了歌单,廖沉一下子清醒过来。
“我想听别的歌啦!这个歌手的歌有点听厌了。”格罗丽娅转着圈,袖子上的蝴蝶结也跟着飞了起来。
廖沉有些头痛:“可是我不太知道这个歌手以外的歌曲……”
准确的说,他多听的还是古典,虽然不太能感知到作者感情,但光听就能让心情保持平静。
只有这位偶像——缪斯——也只是因为太过有名,几乎是这个国家的全民偶像,四处都张贴着海报,播送着她的歌曲,广播,电视剧,电影,这是因为这样的全面宣传,完全没有朋友交流的廖沉才稍微有一点了解。
缪斯,几乎就是整个联众国“偶像”行业的代名词,是这个职业……的最高水准。
“恩,无所谓啦,纯音乐也没有问题!问题是这个人一直唱着一样的东西呀。”格罗丽娅抓抓自己的金色卷发,让它们变得一团糟,“或者,不去问问罗尔斯先生?他似乎也在听歌呢……”
廖沉一抬眼就看见坐在对面的椅子里的罗尔斯,带着传导耳机闭着眼睛,似乎处于浅眠状态:“这个,打扰别人睡眠不太好吧。”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罗尔斯如果被打扰睡眠,打扰的那个人会被揍得很惨……
“也对噢。”格罗丽娅似乎学到了新的常识,显得非常开心。
“你看看播放器首页有没有推荐的,随机播放吧。”做了最不负责任的决定,很快廖沉就收到了结果,死亡重金属,蓝调,迷幻摇滚,民谣,随机的结果让廖沉的脑袋几乎濒临炸裂的边缘。
对这些一视同仁的格罗丽娅倒听得很开心,跟着音乐摇晃着身体。她根本不在意这些的区别。
实在忍受不了过大音量的重金属音乐,廖沉忍无可忍摘下耳机,世界变得安静下来,他长舒了一口气。
不对。
又来了——
不是音乐跟随着耳机消失,而是声音本身消失了。
坐在他对面的也不是罗尔斯,而是闷不吭声的,带着导管耳机的病服少年。霞色的眼睛中没有一丝希望和光,只是自顾自地听着歌曲。
“啊,这么快又见面了。你要学会控制自己,既然并非野兽,就不要跟着本能行动。”病服少年突然开口,他根本没看廖沉,而是在翻阅手中的册子:“初期这样非常危险,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行动。”
“……这是在梦里吗?”
想来想去,廖沉只能这么说。如果这是梦,或者这就是个清醒梦,那么一切都好解释了。
“不是。”少年一口否决:“不是梦。准确来说不是你所做的梦。因为你已经没办法做梦了,对吧。那么久都没做过梦了。”
“如果说这不是梦,我很难明白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我的事情。”廖沉说。
“仅仅是因为我活在你所造的梦里而已。”少年抛出一个似懂非懂的答案:“会进入这里,是因为你和某个人产生了共鸣。不是那种理想上的共鸣,是现实意义上的。”
“……我不太明白。”
四周的物品漂浮起来,椅子,水杯,咖啡,书本,蓝色丝带,就像失去了重力控制装置,他也好,少年也好,全部都在空中。
遮光系统也失效了。外面的星空一览无余。明明光芒看起来那么接近,实际上却已经是好几万光年以前发射来的光芒……少年不再回答他,只是飘到了窗边,静静地注视着似乎无边无际的宇宙。
廖沉也不想再去问这个问题,他本来就没那么多好奇心。
他正想闭上眼睛,‘梦’里的自己是否能继续睡着呢?但身体却突然下坠,似乎有什么碎片卡住了喉咙,连呼喊声也出不来。
视野一下子变黑了。
他看不见了,但听觉灵敏起来,声音也回来了……
不对。还没有回去。还没有回到现实!
“【——】,别怕,我们肯定能被救出去的……”温柔的女声在头顶响起,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摸了摸他的头。
他无法说话,只能小幅度地点点头。身体被撞击歪斜的座椅卡住,又被失效却无法解开的安全带缠住,无法动弹。这是……发生了车祸?
可他之前明明还在飞艇上,怎么会……车祸?
耳边有着风声,绝对不是在飞艇上。双腿似乎失去了知觉,也无法说话,眼睛更是看不见。
难道会死在这里吗?内心诞生出这种绝望的感觉,廖沉想要控制,却感觉无能无力,绝望的心情比他想的还要扩散的快。
这绝对不是他的想法!
终于,不知等待了多久,几分钟,几个小时,还是几天?眼前出现了一丝光芒,他终于看清楚眼前的场景了。并非是眼睛受伤了,而是因为遮挡,什么光都透不进来。
被钢筋和玻璃渣刺穿的“尸体”们,似乎前一秒还在欢声笑语的人们,下一秒就遭受到如此惨剧,他们的尸体仍是死前那一瞬的模样。
让“他”彻底绝望的,却并不是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们。
而是同样悲惨地被刺穿的,已经失去生息的,某具尸体。被数条钢筋刺穿,却仍然努力伸出手对她展露温柔的笑意的某具“尸体”。
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这温柔的,安慰她的声音也消失了,而她却并未察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落下泪水,无声地尖叫起来。
*
廖沉一下子失去了对双腿的控制。
跟在他身边的格罗丽娅被吓到赶紧过来扶他,廖沉惨白着脸,想要歇一口气。
那个梦……实在太真实了!他现在甚至有点感知不到双腿的存在。缓过神来,廖沉才注意到自己已经不是在飞船上,而是在步行道上。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山上,他正跟着罗尔斯艰难地爬山。廖沉平时的运动量不算小,但这山坡陡路又不平,再加上拖着行李,实在难走。
“如果迟到了,教官会很生气。”罗尔斯也注意到廖沉停了下来:“我们本来就很慢了,再听下去,迟到吃教鞭的可能性太大了。接下来你休息的时候和训练要的体力比现在多得多,如果在这里停下……得不尝失。”
“……”廖沉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突然腿软的问题,他决定咬咬牙坚持一下。
“行李给我吧。”罗尔斯接过廖沉的行李箱,负重一下子增加,但他依旧显得很轻松。廖沉隔着面具都能感到他的游刃有余。
格罗丽娅歪歪头:“不要紧吗。刚刚不是说教官如果看到就会重罚吗?”格罗丽娅是最轻松的那个——她根本就不受路面影响和大部分重力控制。
“所以,我只拿到下个转角,从那里开始就会有监视眼了。”罗尔斯一本正经地补充,递了一只手撑着随时都有可能摔倒的廖沉:“加油。”
再坚持下去这腿就得废了……廖沉扶着罗尔斯艰难地前进。
对了。为什么没有刚刚从飞艇下来又上山的记忆……难道他终于进化成梦游状态了?
自我吐槽了一句。廖沉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和脸,那里毫发无伤,车祸……大约真的只是一个梦吧。
过去的过去,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噩梦。在缓慢的前行中,廖沉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他拿回行李,目之所及之处终于出现了一扇铁门。
铁门之后便是普通而平坦的水泥路,而门口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只黑色乌鸦伏在门柱上。如果不接近而是远远看着,黑鸦仿佛与黑色铁门化为了一体。除了这条水泥路和这个铁门,铁门内外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灌木丛,一样的森林,一样的绿荫葱葱。
“那是福金,是乌鸦外形的监视系统。已经应用在了数个基地。”罗尔斯给他讲解道。他们一走近,黑色的乌鸦扑腾着飞起来,飞进了森林里消失不见。
铁门也跟随着乌鸦嘎嘎的叫声而开启。廖沉紧张地注视着门之后的道路。
这就是……M42训练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