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郑忠的惶恐,宗阳倒能保持镇定,“那我找个地方躲起来。”
“躲不掉的。”
郑忠苦笑,“在阴魂眼中,武者气血如夜间荧光,遥遥可见。以葆奎的眼力,少爷的修为,根本逃不出他的视线。”
宗阳终于感到棘手了,咬牙沉声问道:“这葆奎究竟实力如何?”
“少爷,千万别意气用事!”
听出宗阳的刚绝,似乎想要硬拼,郑忠又赶忙劝道:“葆奎虽然也只是真灵境实力,但手段多端,阴毒狠辣,是真灵境中强者。少爷虽说境界相若,但只守不攻,胜算实在太低。”
说是太低,宗阳却听明白了,完全没有胜算。
而且郑忠还不清楚,石阶雾境并非他自己修炼出来的灵府,来历古怪,争斗起来更不靠谱,宗阳有苦自知,皱眉沉默了。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局势凶险,签订鬼仆契后,宗阳死了郑忠也活不了,他自然是全心全意替宗阳出谋划策,沉吟道:“少爷再打散我的泥像,然后藏进其中,应该能躲过这一劫。”
宗阳眼前一亮,随后却又皱眉道:“不妥,我骑马赶来的,马还拴在外面。”
这是最大的破绽!
也亏得他临危不乱,才能在此时还心细如发。
“那怎么办,难道非要拼命?”
郑忠一听更加惊慌失措,咬牙发狠道:“如今也顾不得什么打草惊蛇了,干脆所有手段都用上,少爷的气音武技,配合小神迎击,合我二人之力,也许能出其不意杀了葆奎!”
“就算现在杀了葆奎,还剩下画血门、灵傀教,会成大患。”
宗阳摇头不语,忽而灵光一现,“之前你不是说,要把我炼做你的身外身么?”
“少爷是说……”郑忠恍然大悟。
“瞒天过海!”
“来了!”
郑忠一声提醒,宗阳目光呆滞,端坐在地,余光扫视周围,却什么都没发觉,只是隐约感到一阵阴冷的微风掠入庙中。
“葆上仙,您怎么来啦。”
郑忠早已魂归泥像,此刻笑颜如花,朝宗阳对面谄媚作礼。
“这人是谁?”
声音锐利、沙哑,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月色下一缕阴影似有若无,随后突兀现身。葆奎阴魂身穿一袭满是鬼面的道袍,阴阳黑白的头发,不再像肉身那样老态龙钟,反而似是正值壮年,勾鼻刀眉,目光锐利直刺宗阳。
只是他毕竟是阴魂前来,身影再如何凝实如真,边缘都不免有雾气飘散缭绕,似真似幻。
不等郑忠回应,他眼神闪烁几下,徒然出手斜划,虚空凝出一道幽绿电光,迅疾横切向宗阳脖颈。
这一式快如闪电,突如其来,去势狠戾惊人,如果宗阳没躲开,必定会一击毙命。
“心性多疑,二话不说就动手,果然是个厉害人物!”
骤然遇袭,宗阳也难免心里一惊,不自禁就想要躲开,好在及时醒悟,暗自后怕道:“恐怕他是使诈试探,我要真躲了,就中计了,难免被他看破伪装。”
不能躲,所以阴狠劲风袭面,那幽绿电光锐利得仿佛切发能断,沾之必死,宗阳依旧浑然未觉般,呆坐不动。
眼见下一刻必死无疑,宗阳表面镇静,心神紧绷如弓弦,越来越惊疑,“不对,难道他真是什么都不问,一心想杀了我?”
他暗中吸气,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却还想赌一赌。因为如果被吓得自己暴露了,不过是比现在多活片刻,注定一战后,恐怕更是逃不过一死。
电光火石之间,幽绿电丝已经激射到他眼前,气氛紧张到极点,宗阳快装不下去了,才听耳畔一声惊呼。
“哎唷!葆上仙手下留情啊!”
幽绿电丝猛地悬停,宗阳才大松了口气,才发觉手心竟已满是冷汗。看似短短一瞬,他心底却像是经历了漫长的煎熬,紧张可想而知。
“嗯?”
葆奎阴魂冷哼,充满质疑的威吓。
“小神难得到手这么好的一尊身外身,还没炼化上手,就被上仙给杀了,小神岂不是欲哭无泪?”郑忠的声音十分夸张。
虽然听郑忠这么说了,幽绿电光还是悬停在宗阳的身前,显然葆奎并没轻信他的话,紧盯宗阳神色,似乎想从中寻到些疑点。
“这人什么来路?你身上禁制之前有过异动,又作何解释?”
这两声质问,才让宗阳明悟,为什么他会起了疑心。关键恐怕还是因为之前签订鬼仆契,郑忠身上的什么禁制出了问题,这才导致葆奎对郑忠都开始半信半疑了。
“葆上仙还真是小心。”
宗阳冥冥中发觉,郑忠其实也在提心吊胆,似乎极其惧怕葆奎,此刻心底才松了口气,只听他刻意苦笑道:“这小子被小神吞没的阴魂中,所见的画面都是家长里短的事情,不像是有大来历的人。小神新增一个身外身,恐怕是那时候神力动荡,不知不觉动了禁制吧。”
“真是如此?”葆奎眼神闪烁,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有些喜怒难测的意味。
“小神还敢骗您不成?”
郑忠嘿笑,睁着眼睛说瞎话,却是面不改色,以假乱真。
啪啦。
虚空一声脆响,幽绿电丝骤然消散,让宗阳一直毛骨悚然的危机感才就此解除,但葆奎还在眼前,这人性格喜怒无常,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最近你行事小心些,听说岳阳宗已有警醒,会派人来探察。”葆奎淡淡交代着郑忠,“千万别被人发现了,否则坏了我们的大计,你知道后果。”
不知道他所说的“后果”是什么,郑忠脸色微变,似乎十分恐惧。
“他怎么知道岳阳宗会派人来探察?”宗阳心里凛然,心情变得凝重,“宗里肯定藏着内鬼,难怪有人想借刀杀我。”
“但你要是做得好,等大事成了,少不了你的赏赐。”
葆奎威吓一句,不忘给郑忠留一点念想,倒是恩威并施,驭下有道。郑忠赶忙眉开眼笑,“上仙放心,小神心里有数了。”
“这身外身倒是不错。”深深望着宗阳,葆奎眼神闪烁道:“你自己养着吧,但最近世道不安稳,你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还有那匹马也弄走,省得被人见到多出一个人来,难免生疑。”
他果然没忽视庙外的马匹。
“是!”郑忠沉声应诺,心里却欣喜不已。毕竟宗阳不可能久留在庙里,他正琢磨怎么开口,才能找个好理由,让葆奎下次没见到宗阳不会心疑,没想到葆奎自己说出来了,正中他下怀。
“尤其是马银钩和苗中人,尽量别让他们知道,总得有些防备。”葆奎语气森冷,转身飘然而去。
“明白,上仙慢走!”郑忠恭声相送。
静谧了半响,想来葆奎走远了,宗阳心里暗想道:“马银钩和苗中人又是谁?”
“禀少爷,马银钩是画血门人,苗中人是灵傀教弟子……”郑忠的声音在宗阳脑海里响起。
“连同伴都要防备,这葆奎真是老谋深算,难道还想算计这两人?”
宗阳感慨。
“早说了他心思深沉,谁都信不过,和画血门、灵傀教勾结,也是有所图谋,并非一心一意结盟。他究竟想干什么,谁都猜不透,但不得不说,他还真是个枭雄人物,要是机缘际会,说不定他真能成就一番伟业!”想起这人,郑忠也难免唏嘘长叹。
“他走了么?”葆奎离去,宗阳顿时觉得浑身轻松,就想起身活动。
“慢着!”
郑忠却是急了,“少爷请稍等片刻。”
话音刚落,庙中又响起他轻咦的声音,“上仙怎么又回来了,莫非还有什么事忘了交代?”
他询问一声,宗阳闻言暗惊,庙里却寂静了半响不见动静,正当宗阳想要耻笑他也染上了疑心病,耳畔却突兀响起冰冷回应,惊得他寒毛乍起。
“难得来一趟,顺便看看玉鱼和阿蒙,你照顾得不错,以后也要这么尽心。”
“是!”
那飘渺难寻的声音,总算遥遥远去。
“这次……是真走了?”经过葆奎这突如其来的回马枪,宗阳也变得疑神疑鬼,轻易不敢相信了。
郑忠泥像夸张地擦了把冷汗,苦笑道:“幸亏我跟随他多年,多少能猜到些他的心思,不然在他面前耍花招,还真是步步惊心。”
他凝神静听了半响,才长吁一口气,“这次应该是真走了。”
“这葆奎……”宗阳哭笑不得,回想刚刚接触就经历几次惊心动魄,对葆奎多疑的脾性更多了一层认识。
要不是郑忠提醒,要不是他也足够精明,根本经不起葆奎的连番试探,稍微露出破绽,恐怕他和郑忠都死定了。
“这种老江湖不露痕迹,却暗藏杀机,少爷日后接触多了,就该对他们的厉害有更深的体会了。”郑忠苦笑,眼珠一转,又嘿笑道:“不过少爷要想收拾他们,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说看。”宗阳目光大亮。
“少爷稍安勿躁,容小神卖个关子,等时机一到,自然就见分晓。”郑忠却笑而不语,随后郑重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还请少爷速速回去,敬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