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岁恭王退,醇王执政,毓文孙擅权,局面败坏,贿赂公行,风气日下,朝政益不可闻。而今有东边岛国,以弹丸之地,却有雄才国主,革除万般弊端,仅十几载,已然磨刀霍霍,不知猪羊何处…”
“以三数人两立之恩怨,眩千万人一时之非,动机甚微,不出数年,必有千古奇祸降临…”
上海英租界,申报总编室内,三个衣着长褂,头戴瓜皮帽的中年人正面面相觑着,最后由最年长者向唯一白人拱手作礼,问道:“先生,请问这篇文稿,从何而来?”
头次看到自己的几位主编如此模样,作为申报的大老板,安纳托斯·美查自然知道里面存在的问题,否则他也不会在外文报纸林立的租界内,独树一帜的创办这么份中文报刊了:“几位先生,早在陈襄理翻译之前,我就知道这篇文稿的意识,按照我对贵国的理解,恐怕文章发出,那边就要引起贵国政府的抗议…”
作为申报的主笔,蒋止湘有着另外的身份,那就是清朝的举人。所以,看过这篇文稿后,他第一想到的就是前些年后再中法战争中衍生出的斗争,借助着不胜而胜不败而败的结果,今上的亲身父亲恭亲王,被慈禧太后赶出了宫廷的权力中心,空出的位置由醇亲王补上。
最后才是被他看作危言耸听外加妖言惑众的后半段,心中犹豫一番张口说道:“先生,以先生身份,虽不惧我国政府抗议,恐对报纸销量有所…”
无论如何,他终究是生活在大清治下的一名读书人,更何况还是名举子,平日所接触和学习的都是八股文至上,天地君亲师的那套。即使他天天接触的这些金发碧眼的洋人,所谈也都是些矿产机械,广告贸易等新鲜事物。可骨子里他还是认为君权天授,否则满清又怎么可能夺得了前朝江山?
看到这篇混合了哀叹,讽刺,警示的文章,蒋止湘首先想到的就是朝廷的反应,报纸的主人自然是不怕朝廷的,可自己还是个有共鸣的举人,到时八成会成为朝廷上那些大佬们的出气筒。
看到青睐的主笔明确表示反对,安纳托斯·美查发现自己倒是忽略了报纸的销量还有另外可以左右的,在这个人治大于法治的国家,他是真从这篇文稿里发现了巨大的利益诱惑,短短百十个字,可他却相信足以掀起一场巨大的讨论来,虽然他也很狐疑文稿中的那个东边弹丸小国,是否真的已经有了挑战这个巨无霸国家的能力。
文章很短,可里面的内容却讲到了大清宫廷内的生死斗争,还有近期已经开始走向衰弱的政治主张,而撰稿人在把这些揭开于天下人的面前,又举了个积极向上,生机勃发的例子。
那个叫日本的弹丸小国,在经历了场被内部人称为“明治维新”的改革后,已经完全摆脱了沉重而又腐朽的躯壳,正式蜕变成了展翅待飞的彩蝶。据几个朋友所讲,日本国内已经完成了基本的工业改革。
一个不断衰弱,一个逐渐强盛,这种差距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拉大,最终当强盛的一方聚集了足够的实力后,两国之间必将爆发一场影响深远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胜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的清朝战胜日本,这并不会让人意外,可那群连自己都要曰的人要是胜利了,那这个政府的下场,很可能就要完蛋。想起这种概率,安纳托斯·美查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自己的报纸可是提前做出过这种可能预测的!
“前些年,我们报社在清法战争中按照常理推测,认为保家卫国的一方会获得胜利,战争的结果也符合我们的推测,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最终决定胜负的因素,来自于万里之外的地方,战争中胜利的一方,居然比战败的一方还惨…”
嘴里说着,安纳托斯·美查深深的感觉到,自己不能按照常理来判断这个国家的反应,毕竟能够让一个战胜国比战败国还惨,这种奇葩的事情是欧洲那些政府所不敢做出的决定,可在这个东方帝国出现了!想到这里,他没有再看蒋止湘诸人,甩下了句话就离开了总编室:“照往常一样刊发…”
两碗米粥,一碗放了点盐和味精煮就得鸡汤喝一碟咸菜,这就是孙玉昌和孙刘氏的告别家宴。屋子还是那间茅草屋,母子两人分坐在树墩两边,在两人的旁边还有个小小的包裹,孙刘氏很想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距离上次下地看到遍野的罂粟园,此时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孙刘氏发现自己是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他是个流浪汉,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并且认他为叔叔…”
默然坐在树墩子上,孙玉昌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漠,将手中的筷子放下道:“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遥走,就如同我爹吸鸦片吸死了,我们不种大烟就活不下去一样!这次我和禄进喜结伴去京城,总比在这里守着那几亩大烟地要有前途的多…”
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孙玉昌对这个清末有了足够的了解,借助着强大的度娘,他知道现在鼓励种植大烟的,竟然是晚清官僚集团内部的清流领袖,现任两广总督的张之洞!
这位一边上书建言应该大力禁烟的总督大人,一边做着和他行为截然相反的事情,甚至泰晤士报的记者莫理循,都清晰的描写了张之洞这诡异的转变:“所有总督除张之洞外都是反对鸦片的,最起码不会去吸,而张之洞在言行上反对,但实际上并不反对,因为他本人就在吸食鸦片…”
这个自相矛盾的总督,一边痛陈鸦片之害,一边却在给朝廷的奏折里极力描写种鸦片的好处,并痛陈鸦片税收对于兴办洋务不可替代的重要性。当然,在后世的眼光中看来,这张之洞只是极其独特的典型而已,为了洋务自强而放任罂粟的种植,坐看鸦片的横行以便获取那丰厚的税收,这已经是清末朝野的共识!
亲眼看到这一切,让孙玉昌那火热的心冷了下去,无论历史课本中的描述是多么详细,都赶不上他在这个社会里一天的生活体会。上次孙刘氏从罂粟上刮下来的鸦片,竟然卖了三两银子!而后,他从大烟馆里抽鸦片的人口中得知,那些鸦片在转了道手后竟然卖出了十八两银子!
于是,孙玉昌怒了,心中那满腔的愤怒化成了咆哮:既然你们选择去死,那就都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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