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奉命下山的乐子等人,用抢劫来的银两,买了些粮食和衣装,总算结束了山寨里吃草无衣的状况。
看着那些喜极而泣的孩子妇女老人,南宫筝婳突然有种错觉,好像,被他们抢劫了,也不是那么难过。
在这几天里,她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大家就好像看待自己人一般看着她。南宫筝婳知道,这些人并没有那么多的戒心,也没有那么多的防备,就好像看到个离家很久的孩子,重新回到家中一般。
南宫筝婳喜欢这种感觉,但又有些憎恶在山贼窝里居然会产生这种感觉。
让南宫筝婳更为气恼的是,那个身穿文士服装,摆出羞涩模样宣布他是山贼的恶心家伙,这几天愣是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忍了一天,到了傍晚时分,太阳已经在西山落下了一半,南宫筝婳终于憋不住了,拉着正在指挥众妇女熬饭的蝶儿,小心翼翼的询问起宁韬的行踪。
“大当家?现在这个时分,他应该在后山那边指挥开垦荒田吧。”蝶儿疑惑的眨眨眼。
“后山?”南宫筝婳这几天并没有被限制自由,但是她却没有想到,这个破烂的山寨,居然还有后山!
怀着几分困惑,她沿着蝶儿指点的道路,顺着一条几乎用肉眼看不到的小路走去。像她这样的大小姐,曾经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何日受到如此的苦处?这一路走来,非但让她娇嫩的小手被树枝上的小刺扎了几下,连那娇嫩的小脚踝,也崴了一只。
如果让我找到那个家伙,我一定咬死他!南宫筝婳咬牙切齿,强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倔强的绕过了山腰。
拨开一片齐腰深的草丛,南宫筝婳小心翼翼的行走到地头,太阳已经在西山处看不见踪迹,只剩下漫天的红霞,将她的面庞也照得如同火烧。
但是!
当她看到两座山交汇的山脚,一片荒凉的土地上,那群弯腰开垦,用手中粗制的木式农具辛勤劳作的山贼,在那一刻,她只觉得这天底下没有比他们更美丽的人了。
还有那个蹲在底边,嘴里叼着一根小草,眼睛晶晶亮,带着一份笑意的宁韬,她,有些走不动脚了。
就连心中想要怒斥宁韬,甚至将他浑身上下咬上十八个窟窿的念头,也全部飞去了爪哇国。
这一刻,可入诗,可入画,让南宫筝婳深深的沉醉。
她看到,宁韬的右手微微握起,然后套在了右眼前方,嘴里说着些什么。或者,他正在指点农人,该如何做得更好吧。
这个人,好像也并不是那么讨厌。南宫筝婳小心的走了过去,想要听听这个自称山贼的家伙,是不是当真懂得农活。
“漂亮,绝对漂亮!这小腰,这小手,这小头发,那绝对是参加港姐的人选啊。”宁韬啧啧有声的称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连嘴角挂着的那条晶莹口水忽上忽下都没有注意:“唉,这妹子,跟着咱们东奔起跑,可真苦了。赶明儿个把南宫筝婳身上那身漂亮的衣服偷来送给这姑娘,会不会得到那饱含爱意的拥抱?”
这,这是在指点农活?南宫筝婳的脸色顿时变了,晴空千里化作万里乌云,嘴角微微的抽搐着,眼睛中更是燃烧起腾腾的火焰。
宁韬全然不知,关注点转了个方向,又啧啧赞叹起来:“哎哟,这个更不错,改天要是开酒店,这丫头就是大堂经理,瞧那迷死人的小脸,可比南宫筝婳那张寡妇脸强多了。”
燃了,燃了,彻底燃了!在那一刻,南宫筝婳忘记了她方才的感动,忘记了寻找宁韬想要说些事情,在她的心里,宁韬这个家伙,就是让人砍上十八段都不解恨的贱人!
“去死吧!”
南宫筝婳再也顾不得什么叫大家闺秀礼仪之姿,撩起那长长的裙摆,秀气的小脚带着凌厉的劲风,毫不留情的踹在宁韬那为了再近一点观看美女而高高撅起的屁股上。
“你……妹!”
深受山寨众人爱戴,以文士翩翩和煦微笑著称的宁韬宁大当家,凄惨的发出让人心胆皆颤的嚎叫,四脚八叉的摔倒了田边。更为可悲的是,田边那道人为挖掘的沟渠里,还有黑漆漆湿乎乎的烂泥……
转瞬天黑,欢庆落幕,众人纷纷回到自己栖身的地方,对怀着对明天美好的期望进入了梦乡。
某间简陋的木质小屋里,小油灯内的灯花偶然发出噼啵的声音,让无声的小屋越发安静。
宁韬和南宫筝婳两人,分列小屋两侧,仿佛蓄势待发的斗鸡一般怒目而视。那充满杀气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隐隐碰撞出电闪雷鸣。
小丫头蝶儿苦着脸,一会儿看看宁韬,一会儿看看南宫筝婳,小嘴轻轻颤抖了几下,正想说些劝解的话,宁韬和南宫筝婳的目光同时射向她,异口同声的喝道:“住嘴!”
蝶儿委屈的瘪瘪嘴,皱着俏丽的小鼻子跑出了木屋。
她这一走,把空间全部留给这两个斗志昂扬的人,矛盾顿时激化起来,由南宫筝婳秀眉一扬,首先开启了战争。
“姓宁的!我爹乃朝廷御史大夫,深受皇恩,与全国兵马大元帅相交莫逆!你若乖乖的放了本小姐,本小姐或可为你说上几句好话,让你这登徒浪子少受几分罪过。”
“我呸!少在哥面前装大尾巴狼!小孩子打架,别把长辈叫出来,有种咱们就一对一,刀枪棍棒琴棋书画上树爬墙贴身肉搏,我要怕了你我就不姓宁!”
“姓宁的,你无耻下流!”
“我无耻下流,别忘了是谁把你从那什么焦猛手中救出来的,早知道救了个白眼狼,我还不如老实的呆在旁边看戏呢!”
“你骂谁白眼狼!”
“骂别人对得住你么!是你是你就是你!头一次看到你这么凶狠的女人,二话不说把救命恩人踹到地沟里,见过过河拆桥的,没见过拆得这么厉害的!”
“你还有脸说我,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山贼头子!抢了人家的财产不说,还把人家带到马车里,想……”
粗糙的木屋外,乐子那几个跟宁韬抢劫的年轻人一个个面露诡笑,撅着屁股往木屋里面瞅。大家来这里不是很长时间,缺衣少食又是少了很多工具,这房屋建造得很是草率,老大的缝隙足够他们看到屋内的场景。
重点啊!几个毛头小子同时眼冒绿光!那一天,他们只是听到马车内传出响亮的“啪”,紧接着就是大当家抱头鼠窜的从马车上跳了出来,至于车厢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人浮想联翩的事情,大家还当真有些好奇。
宁韬盯着南宫筝婳,南宫筝婳盯着宁韬。
两人彷如同时被人点了哑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站在人群背后,个子最小的小六没有抢到位置,在后面着急的小声叫唤。
“闭嘴!”几个人同时回头,给了这小子异常严厉的警告。
小屋里,南宫筝婳那白皙娇嫩的俏脸,慢慢的红润起来,那双含煞悲愤的俏目,隐隐有泪花闪烁。
宁韬的脸也红了,那高昂的头颅慢慢垂了下来,牙齿咬住半片下嘴唇,仿佛偷糖被大人抓住的小孩一般,双手紧张的揉着文士装腰袢的青布,倘若给他打打粉底化化妆,绝对是标准含羞思春小姑娘。
“人家,那是一时情急。”宁韬小声的辩解,右脚脚尖在地上不停地画着圈圈:“如果你要我负责,我,我,我就拼着名节不要,也会,也会……”
他吭哧了半天,也没有把话说明白,而是偷偷的撩起眼皮,小心翼翼的偷瞧一眼南宫筝婳的脸色,随即如同受惊小兔子般把头垂得更低。
满头的乌云瞬间将南宫筝婳笼罩起来。你这该死的山贼,凭什么负责,又负什么责!说得好像咱们之间有什么苟且之事一般!你倒是有那龌龊至极的想法,但本小姐福大命大,没有让你这该死的的贼子得逞!你还拼命着名节不要,笑话,你能有什么名节!想要污蔑本小姐的清白,你,你其心可诛!
这个念头在南宫筝婳的心头打了个圈,却是没有说出口。山贼的脑袋在她即将爆发的时刻抬了起来,用满带哀怨满带愁绪的凄迷目光看着她。
这一刻,南宫筝婳在宁韬的眼中看到了纯净,看到了委屈,也看到这个男人那真心悔过的心意。
这一刻,南宫筝婳又想到宁韬冒着危险将她在焦猛手中救出的情形,心中顿时叹息不已,那剑拔弩张的愤慨,却是刹那间断了。
或许,他也是无奈之举,这才上山当了山贼吧,因为跟山寨有了感情,这才不忍离开山寨,做个清清白白的人家。南宫筝婳迎着宁韬蕴满愧疚的目光,突然之间心就软了,深深了吸了口气,一副风轻云淡的说道:“你不会是想一辈子做山贼吧?看看你们这一群人,老的老小的小,没有被官府剿杀,已经是万幸了。”
宁韬如小鸡啄米一般使劲的点着头,非常配合南宫筝婳的说法。
“你能在强人手中将我救了,我其实是感激的。”南宫筝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语,难道这山贼的目光让自己有些感动么?随即她看到宁韬的脸色就变得激动起来,心里一阵发慌,赶紧喊道:“感激之情无以为报,如果你想要去姑苏谋个出身,我倒可助你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