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文在当家理财中,像孙中山先生的“大管家”,每一笔账目,每一笔财源,每一项开支,都精打细算,有轻有重,有缓有急,既考虑眼前又考虑长远。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好钢”用在刀刃上。用他的话说:“吃不愁花不愁,计划不到发了愁。”
宋子文与众不同的即是宏观清楚,微观不失控;确保重点,兼顾全面;八方敛财,精打细算;强化政府,加强税收。具体当归为“五字方针”,这便是:
精,即是精打细算,无论是开支或收支,账目清楚,用法合理;
保,即是确保重点,分清主次矛盾,不该花的一分不花;
整,即是整顿金融秩序,严格财经纪律,纳入法制管理;
苛,即是苛政,税收应该统一归国民政府筹划,各地方财政不得擅自立规;
监,即为监督体制,所有财经公开,即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实行全民监督,杜绝腐败,杜绝贪污。
殊不知执行起来还有一段距离。这就要求政府和财政长官,不但要发号施令,还要率先垂范,身体力行。国无法不行,有法不依又不行。宋子文为此洒下了血汗,同时在复杂的实践中也显露出他的全部智慧和才能……
那是一个月高风啸的寒冬。
面对着财政的拮据,有些地方的税收一时上不来,尤其是“两广”统一后的广西,是个大省又是个穷省,僧多粥少,加上地方长官李宗仁拥兵自重,实行地方保护主义,不消说他们给中央交税,每年还伸手向中央财政要钱,无疑给中央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屡屡交涉,使宋子文伤透脑筋。
宋子文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
窗外呼啸着呜呜作响的北风。
如坐针毡的宋子文已经抽掉了第八支雪茄,当他再燃起第九支雪茄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宋子文走过去拿下听筒,里面传出了李宗仁的声音。
“财神爷,我已到广州。”
“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下车。”
“有急事吗?”
“我广西的弟兄揭不开锅了,找你要饭吃。”
“请你过来谈,不过,我虽是财神爷,却没开财神店,你要有思想准备啊。”宋子文也针锋相对。
交谈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如说交谈,不如说是舌战。
谈判当然少不了火药味,少不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宋子文开门见山:“大有大的难处。你们广西,作为中央财政,已经补贴不少。再说你们的税收上不来。小河无水大河干。这是最明白不过的道理!”
李宗仁摊开双手:“我不管你中央财政收支情况,那是你们的事。我作为一地之主,既属君管,叫中央统管也好,叫什么名字也行。军队是你们的军队,我这个乌纱也是你们封的。我有难处,中央不能不管!”
“中央的财政从哪儿来,说破了还不是地方的支持。广西的税收全部归你还不行吗?”
“广西是个穷省,穷省岂能与富省相比!既是中央统管,还应有个调节问题。希望宋行长在调节上给我们做点文章。”
“我这里收支难以相抵。中央已经对你们补贴不少了。再调节政府正常开支就无法维持。”
“不管怎样,请你行长开绿灯。”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宋子文不敢贸然答应下来,“作为政府,也有难处啊,目前,不怕你笑话,我已从家父的私产中拿上了部分钱。广东的财政也是竭泽而渔。为了替政府和军队筹措经费,已经到了横征暴敛、山穷水尽的地步。”
李宗仁听到此,“扑哧”一声笑了:“我的银行行长,也在逼良为娼了。”
“哎,不这样办,都来要钱,我也无法啊!”宋子文动起了感情,“谁叫我当这个行长呢!”
李宗仁沉思片刻:“是啊,我也能体会到。亏你用了这狠心的办法,否则这个摊子,改一改人,就收拾不了。为革命而行苛政,其功过是非,真是无法定论了。”
“我已经把脑袋准备好了。”宋子文说完摊开了双手。
当李宗仁离开这里后,再也没为军费支出找过宋子文,而是开始用“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自救做法解决地方军费问题了。
宋子文送走李宗仁后,接着又筹划着广东金融界的元老会,目的无非是两个字“要钱”。借也好,送也好,不兑现不散会。不过,他的口气很婉转,很动听,人说有外交之才。
随着北伐军的节节胜利,宋庆龄美言丈夫,而丈夫却不以为然,他还幽默诙谐地说:“要说我有功,不如说你推荐的财神爷有功!到底是喝过洋墨水的人有办法,不保守有创造。”
宋庆龄听后嫣然一笑。对于弟弟,她是看着长大的。在学生时代,她没有发现弟弟什么特殊的天才,只是爱做一些吓人的恶作剧,令她们姐妹开心;他重姐弟义气,尊重各自的感情,有时又不免带些孩子气;他学习刻苦,不懂善问,有时又显得书生味十足;他爱交际,从不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他对人诚恳,遇事爱打抱不平,但从没为父母惹出乱子;父母交给他的钱,他从不乱花一分,要花也花个明白;他数学成绩极好,日常算账,脱口而出……在姐姐的眼中,他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弟弟。如今,面对着宋子文在财政界崭露头角,随着人们日益增长的赞誉声,倒令宋庆龄刮目相看。
宋庆龄正在感慨中,宋子文进了门。
“大总统让我筹措500万,已按时筹足。”宋子文疲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哪儿筹的?”
“爸爸南洋的一位朋友。我们刚刚谈妥,明天就进账。”
“大弟学精明了,连爸爸的关系都用上了。”宋庆龄美言。
“我还不是为姐姐面子。大总统有令,我还敢不执行。”
“吃饭了吗?”宋庆龄从大弟身上看出了父辈的影子。
“吃过昨天的?”
“那我赶紧做饭,庆贺大弟筹款有功。”
“姐夫呢?”
“他刚去参加一个会。让我在家等你。”
……
当宋子文端起饭碗的时候,门外已响起了车声。
“他回来了。”宋庆龄迎了出去。
宋子文把饭碗放在桌上,孙中山进了门。
“我为了等你的消息,会都没开完。”孙中山先生一边脱外衣,一边递给宋庆龄。
宋庆龄说:“刚做好饭,你们一边吃一边谈。”
“款项的事落实了没有?”孙中山开门见山。
“你说呢,不落实我还敢在总统家吃饭。”
“先生,500万一分不少,全落实下来了。”宋庆龄插话道。
“子文,你真行!解我的燃眉之急,不然我要跳楼啊!”孙中山眉开眼笑。
“明天就到账,后天就可以支取。”宋子文道。
“太好啦,真是及时雨!”孙中山说着坐了下来,“庆龄,怎么没拿酒为大弟庆贺啊?”
“我拿酒,他不让嘛。”宋庆龄嗔道。
“都是自家人,何必那么客气。想喝我自己就拿了。”宋子文道。
“庆贺就得喝酒,不喝酒哪能叫庆贺呢?来,我们俩一起喝。”
宋庆龄把酒拿到桌上,告诉弟弟:“先生有肝病,让他少喝点,照顾照顾他。”
“我知道啦,姐姐,你太心疼姐夫了。”
在前方,在北伐的战场上,炮车注满了油,炮弹上了膛,一场厮杀,一场血与火的战斗重又开始。
美丽富饶的珠江的长洲岛上,黄埔军校就坐落在山坡上。
山坡上,身着黄灰色军装的学员们在进行操炮演习;操场上,学员们在操练拼杀,精神抖擞的口号声一阵阵传来……
为了给商团助威,盘踞在东江的陈炯明与石龙的土匪勾结起来,也向石滩进攻,准备进攻广州。在这种万分危急的情况下,孙中山果断下定决心,命令蒋介石立即率黄埔军校学生投入镇反。
省城,秋夜,突然响起高昂的军号声。
夜色中,戴着红色识别带的黄埔学生军跑步进入广州街头阵地,随后是工团军、农民自卫军的队伍。
西关阵地。
商团军堆砌栅栏路障和沙包掩体,架设轻重机关枪。火力猛烈,宛如暴风骤雨。
军旗飘扬,黄埔学生军在冲锋号中挺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越火光熊熊的街闸栅栏,跃过路障和街头掩体,向商团军压过去。
朝阳初露,海关钟声响起。
反动商团被消灭,这是孙中山三大政策的胜利,是国共合作共同战胜反动派的胜利……所有这些又成了对宋子文的鼓励和鞭策。
孙中山病危北平,宋庆龄悲痛至极,唤来孔祥熙说,发电广州,让宋子文过来吧。于是,宋子文成了总统遗嘱的见证人,并在遗嘱后签上了“宋子文”三字,随后他也成了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