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颜沭神色一怔,随即十分火大地低吼道,“好歹你也是他的亲生女儿,鬼王未免太过绝情了吧!“
柳寒衣微垂眼帘,上身略微后仰,倚着树干,一成不变的淡淡语气中流露出一丝疲惫的倦意:“他一向如此,没有人例外。”
说到底,她和鬼王之间这层薄薄的血缘关系,其实无论对谁而言,都毫无意义。她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曾经多次调查过却一无所获,鬼王没有主动告诉她,她自然也没去问过,毕竟,不重要,不是吗?
真是可悲的亲情。
“算了,”颜沭想想也是,当下垮起小脸,泄气地问道,“这次又是什么任务?”
柳寒衣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说:“蓝绉在浮戏山失去了联系,我们须即刻赶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个怪物居然也会出问题,可你现在这个样子......”
“没事,已经好多了,休息一晚,我们明早起程。”
颜沭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柳寒衣一脸的坚决,也只好作罢,搀扶着虚弱的她缓缓站起。
一阵清风骤然间迭起,卷集着尘土草叶向上飞旋,再看时,原来的地面上竟已是空无一人。
没有先急着去投宿。
不久,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家装饰古朴的成衣店内,从里面传来一阵拨打算盘‘噼里啪啦’的声响,掀开帷帘,走进去后才发现是个账房先生,驼着背,紧皱眉头,眼睛离账本挨得近近的,一边拨动算盘记账,一边口里不断念叨着些什么,没注意到这边情况。
推推破旧的眼镜框架,习惯性地抬头,想要左右歪歪脖子,不料这一抬头却登时吓得半死,身子猛地一抖,镜框单边滑稽地跌落至嘴角处,挂在脑袋上,错愕地盯着柳寒衣和颜沭。
“二位姑娘……你们是不是走错了,这儿不是医馆……”尴尬地扶起镜框,干瘪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
别忘了,某人现在身上尽是斑驳的血迹,着实有些吓人。
“你当我们眼睛瞎了吗!”颜沭向前一步,芊芊小手毫不客气地拍在木桌上,仰起下巴:“算了,废话少说,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衣服通通给我拿出来!”
“掌柜的,掌柜的已经回家了,要不您下次再来?”账房先生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
颜沭毫不犹豫地威胁道:“你没得选择,要不我先把你解决,然后亲自挑选好了。”
“别别别!!!”他顿时大惊失色,屁滚尿流地跑到边上,眼疾手快地抱起一堆品质优良的衣服,颜色各异。
账房先生从里面迅速抽出一件月白色长衣,展开来供她们观赏:“这个是我们店里的招牌,品质相当的好,您看看怎么样?”
“比起之前的冰雪蝉衣差远了,”颜沭蹙眉看了又看,撇撇嘴,小小地抱怨道:“衣衣姐你太冲动了,喏,就这件吧。”
“好嘞,不过这件的价钱嘛……”账房先生搓搓手,眼中多了一抹喜色,似乎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大主顾。
柳寒衣摇摇头,径自从其余的一堆衣服里面随手挑出来一件说:“就这件吧。”
冰蓝,偏深,更加衬得她修长的玉指纤莹如雪,滚雪细纱,但比之她原先的衣服布料粗糙许多,却也聊胜于无。
“衣衣姐!”颜沭气呼呼地嘟起嘴来,从怀中掏出些碎银扔了过去,“不用找了!”转身朝门外蹭蹭地走出去。
柳寒衣转身进里间,账房先生下意识的就想要跟去,奈何被一记冷冷眼神,吓得动也不敢动。
看着鲜血已经干涸了的肩头,轻蹙柳眉,没有去碰那里,迅速把衣服换上,徐步从店里走出,发现门口明显生着闷气的某人,眨眨紫眸,泄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颜沭‘哼’了一声,故意偏过头不去看她。
柳寒衣知道她在生什么气,但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清冷出众的容颜,配上如此朴实的月蓝色衣服,着实有些不符。
一路上,颜沭都闷闷不乐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柳寒衣侧头看她,叹了口气,轻声唤道:“颜沭。”
颜沭转过头冲她瞪了一眼,赌气继续不理不睬、心不在焉地走着。
“颜沭,”想了想,终究还是决定要说出口,“你应该是知道的,白色太过于纯净,不适合我这种生来双手就沾满鲜血的人。”
颜沭突然间愣在原地。
柳寒衣没有去看她,自顾自得说着:“你看青竹他们,还不是一样。”
残阳如血,寂寞寥寥,印在古老的街道上,不知压抑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悲凉。
颜沭红了眼眶,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看着柳寒衣被拉长了的寂寥身影,孑然一身,向着巷道那头,渐行渐远......
是啊,衣衣姐和青竹他们都一样,所以才会那么反感白色,太刺眼,像心扎着一般的疼痛蔓延。
不禁喃喃道:“衣衣姐......”
只可惜无人能听得见了,颜沭连忙向前跑去,终于赶上了柳寒衣,却是格外的安静,一言不发的跟在一旁慢慢走着。
“歇雨楼”是端阳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豪华大气,装潢精致无比,一看就知价钱不菲,通常只有富贵人家才能消费的起。一楼、二楼是用餐的地方,区别在于二楼有包厢,三楼专门则提供住宿,方便旅客歇息,柳寒衣在这里也算是常客了。
一进门,立即就有小二前来客气招呼,但热情保持在点到为止的状态,机灵无比,他们知道她一向不喜人靠近,也正因如此,柳寒衣每次都会选择来这儿,不像有些客栈里鱼目混杂,让人看了心生厌烦。
三楼很安静,颜沭朝柳寒衣做了个鬼脸,古灵精怪地道声“晚安”后,反手关上门栓。
轻轻推开窗子,仰着脑袋,看着渐渐暗下的天幕,缓缓闭上琉璃般灵动的大眼睛,感受着清风拂面,听着四下静谧的永恒。
其实现在还早,夕阳不过刚刚退场,但二人今日都没什么事情要做,索性早些歇息,为浮戏山之行养精蓄锐。
可惜的是,她们白白错过了夜间一场好戏......
颜沭和衣躺在床上,伴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烛光,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