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悦失神的走回练武的地方,忽然看见地上的双拐,一愣神,但很快便领悟过来:“原来自己的伤早就好了,只不过是习惯了拐杖,竟舍不得丢弃。”叹一口气,拾起双拐,再看一眼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画卷不由得想起自己刚看到这幅画卷的心情,心内想道:“当初姨父姨母、表哥和我初次团聚,是多么的愉快,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便如泡沫幻影,刹那幻灭。命运弄人,当如此时。”又远眺一眼正缓缓落下的夕阳,失了一会儿神,后来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离开少林寺快一天了,不知道表哥他们怎样,一定很担心自己吧。正轻叹一口气时,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进入脑海:不会他们也如姨父姨母那样,刚好在自己外出的时候……灵悦越想越是害怕,一边不住的责备自己:“我真是太任性了,姨父姨母的事虽说不是由我引起……然而又怎知道不是我的错呢?要是……我真的……唉!!灵悦灵悦,你真是个糊涂蛋!”一边恨恨的拍打着自己的额头,转念一想:“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心中这样想着,便使出“踏雪无痕”的上乘轻功,往少林寺的方向奔去。
渐渐逼近少林寺,但听到晚钟阵阵,少林僧众做晚课的悠悠念经声,心下轻松了许多,脚下也缓了下来,慢慢地从中门而进,少林和尚大概也得了悟的吩咐,对她甚是客气。灵悦一路无阻,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走到方梓寒的厢房。正要推门进去,忽听得里面有说话声,便立即住了脚,侧耳倾听。
但听得方梓寒惊讶地说:“你……你要走?”话音里竟是掩不住的失落。又有一个女声,原来是易微:“方公子,你的病已经好了七八分,不需我的照料了。何况有文姑娘在,她会好好照顾你的。”话语竟是一片冰凉,不带任何情绪。
方梓寒黯然道:“难道……难道你留下来,只是可怜我而已么?”
“不,不是这样的。”灵悦听到易微这么说,当下吃了一惊,心内涌起一股酸酸的感觉:“难道她对我表哥也起了喜爱之心?”想到此处,不觉懊恼起来。
方梓寒惊喜地说:“是吗?那你……那你……”说着竟激动得咳嗽起来。灵悦听得他如此口气,心内的懊恼忽转为酸楚:“原来,表哥也是喜欢易姑娘的。”正暗自伤神,忽然一句话传入她的耳朵,让她顿时欢欣起来:“方公子,我照顾你,并不是可怜你,而是你家对我和我师父实在有大恩大德,若我离你而去,我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人?我虽是个江湖女子,这些道理,还是懂些的。何况方夫人曾嘱咐我,要将你好好送至少林治伤。若我不守信,岂不是辜负了我师父平日里教我的‘做人之道’?而今你伤势已无大碍,我受的信诺也就完成了。我还有别的要事在身,就算公子强留,终有一天,我也会离开的。“易微淡淡的说道。
“不!我不要你走!“方梓寒失态的大喊道,”难道你是石头做的心,我的心,你一直体会不到吗?自从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难道一点都感受不到吗?“
“公子在说什么话?”易微依旧冷冷道,“我不过一介草民,身世低贱,自幼流落江湖,哪承得上公子的垂青?请公子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免得文姑娘听见了伤心。”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方梓寒一把拉住了她,脸上一副哀求的神色:“难道……你竟……你竟如此的狠心?”
易微轻轻掠过他的神色,轻轻把手一甩,甩掉方梓寒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他,冷冷道:“你说我不懂你的心,那你可懂文姑娘的心么?”方梓寒一愣,还未来得及咀嚼这句话的含义,易微已经飘然离去。
她走到门外,无意中侧头一看,正好对上灵悦的目光。易微当即愣了一下,只听得灵悦轻声说:“易姐姐,谢谢。”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以前我对你做的事,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的,我错怪你了。”说完深深行了一礼。易微忙把她扶起,只见灵悦双颊微红,眼波流动,心内不觉一酸,但想到自己已在师父面前发过誓,知道自己与方梓寒今生是有缘无分,便长叹一口气,握着灵悦的双手道:“文姑娘,今后你好好照顾方公子吧,我要走了。”灵悦“嗯”了一声:“我理会得,你就放心吧。”易微看了一眼她,点点头:“那我去了。”说着便径自往外走去。
灵悦目送易微离开后,便走进厢房。方梓寒听得脚步声,还以为是易微,惊喜道:“微儿,是你吗?”一抬眼,却是灵悦,心下的喜悦去了大半。但是灵悦一夜未归,这时出现,也是值得高兴之事,于是便道:“你回来了?没遇上什么事吧?”语气中的喜悦明显没刚才那么强烈。
灵悦心想道:“易姐姐日夜照顾你,你才对她起了情意,若是我也这样做,日子长了,你也会像喜欢易姐姐那样喜欢我的。”便假装没有听到其中的不同,走过去坐在床边,关心的问道:“表哥,今儿个你感觉好点了没?”
方梓寒垂头丧气的倚在床上,神色悲苦:“为什么她要走?她对我这样,只是报恩么?”越想心内越是悲痛,就如同自己知道父母的噩耗时一样,恨不得倒在床上,锤床痛哭一场。
灵悦见方梓寒这个样子,心内也是不好受。她一瞥眼,看见床边小桌上摆着一碗药,看来还未动过,知是易微在送药来时,提起了离开之事,方梓寒只顾着挽留她,连药都没喝一口,便端起那碗药,舀起一勺,轻轻送至方梓寒嘴边,轻声道:“表哥,先喝药吧。”
方梓寒回过神来,见灵悦关切的看着他,眼中竟流露出别样的神色,心下顿时一惊:“难道小悦对我竟生了情意?”又想起易微走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说我不懂你的心,那你懂文姑娘的心吗?”心下顿时空明:“原来微儿离去,是因为她认为小悦喜欢我,自己论家世论才干,都比不上她,然而微儿啊微儿,我现在也已不是那个方家庄园的少主了,一贫如洗,身受重伤,境况只有比你更差,你有何必轻贱自己呢?更何况,我已对你说明,自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我离不开你了,自始至终,我心内始终只有你一个,而小悦,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对她只有怜惜和爱护,又何曾谈得上‘相守终生’呢?微儿啊微儿,你就这样离去,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我们都会好过一点吗?”念及此处,不觉心下一松,当即便打定主意:“无论你到了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娶你做我的妻子。”想着脸上不觉露出微笑。
灵悦见表哥刚刚还黯然伤神、形容憔悴,现今却双眼放光,神采飞逸,脸上还露出了微笑,只道是自己的乖巧起了作用,不禁心下大喜,笑着说:“表哥,你再不喝药,药都快凉啦!”方梓寒才回过神,看见灵悦半羞半喜的样子,心下一凛:“我要断了小悦的心思,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了。”便笑笑道:“我快好了,就不用这样给我喂药了,免得别人笑话。”说着便要去端药碗,哪知手一哆嗦,竟把药洒出了一些,弄脏了被子。
灵悦“哎哟”了一声,嗔道:“连药碗都拿不稳,还说不用帮忙,这牛皮也吹的太大了吧!”方梓寒无法,只好让她一勺一勺的给自己喂药,脸上虽是微笑着,心内却是暗暗叫苦。
“方公子……”一个人忽然闯了进来,见得方梓寒和灵悦这个样子,不觉得愣在了原地,要说的话到了嘴边也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方梓寒和灵悦转头一看,见是武当派的小道士周静闻。但见他脸色古怪的站在入门处,仿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方梓寒和气的问道:“周道兄,有什么事吗?”
静闻结结巴巴道:“嗯……这个……哦,方丈大师让我来告知方公子一声,请方公子今晚到方丈房内一聚,有要紧事商量。”
方梓寒“嗯”了一声。灵悦忽然开口:“我表哥身子还未好全,怎么能去方丈房内呢?让方丈来这里不是更好吗?”
方梓寒打断了灵悦:“小悦,其实我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虽说未完全痊愈,但日常事务已经不在话下。何况方丈好心收留了我,又给我治伤,我亲自去他房内聆听教诲,也是理所应当。”灵悦还要再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的憋住,低着头再也不说什么了。
静闻行了一礼,便迈步出去。走出了好几十步,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悲伤的神色。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但见一片晴朗,明月初升,冷冷的月色夹杂着料峭的春意,更让人身心俱寒。“她与方公子是姻表之亲,郎才女貌,她又对他如此……我与她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但我看见他们这样,又何必……又何必心中难过呢?”他看着明月,“文姑娘,文姑娘!”他轻轻的叫唤着,心中的酸楚一分分的递增。他回头看了一眼厢房的方向,眼中的泪水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然而他随即转身,头也不回的往东边厢房去了,只有月光打在了他瘦削的背上,晕出一片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