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遇着不爽的事情,哪怕是一直笑如阳光的杨焰,这时候也没法做出好脸色了。他扯扯面皮,没能上演一出“拨开云雾见青天”的奇迹,反倒把一脸的阴云搅得一通翻滚,有些可怕。
吴阳自然不会怕,害怕这种情绪跟他的形象严重不符,至少史二就完全想象不到他害怕的样子。面对上方翻滚的阴云,他只皱眉问了句:“病了?”
这句话听没头没脑的,因为谁都看得出来,杨焰的糟糕脸色不是病的,所以这句“病了。”,就不是关心生病,而是骂人有病。
杨焰说话慢,移动慢,就连思维也慢。吴阳这句骂人的话,他转了好一会儿也没转明白意思,只隐约觉得这不是句好话,于是本准备顺着出口的“没病”二字也就没说出来。原先要说的回答不说了,便要思考新的回答,但他很慢,时间又不会等他。上课铃声此前已经打响,眼看着二遍铃就要响起,估摸着时间是不够用了,杨焰只好暂时放过,慢吞吞继续往自己位子走,神色略纠结。
吴阳对杨焰的纠结毫不上心,见人离开,便让注意力回到了笔记本上。史二却没那个专注。他很喜欢看讨厌的人吃瘪,比如此时杨焰的纠结,就让他略有一阵欣慰喜悦。而人对带来愉悦的事物有着本能的贪婪,史二也没忍住,转头追着杨焰的背影看,笑得有点贱。
就在这时,突然耳畔有凉风掠过,史二莫名地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而后就见杨焰的脑袋猛地向前一俯,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差点儿栽倒,接着便是一声脆响姗姗来迟。
啪!
听着传进耳朵的熟悉声响,看着从杨焰略长的头发间弹起的粉笔头,史二迅速地出了第二遍冷汗。略机械地转回身,果然一副茶色蛤蟆镜正待在门口,旋即汗颜——你难道随身带着粉笔头么严老师……话说从那个角度射粉笔,杨焰的头不应该往正前方偏吧?史二旋即疑惑了下,但想到这位班主任投掷粉笔的技巧已然超越了物理法则,眼前这区区角度问题,估计也不是大问题,便释然了。
杨焰被史二冠以神经病之名,并非完全出自个人好恶,主要是这人的行事总是带给人无法想象的惊悚。若以一字表之,便是一个“二”字。在今天之前,史二只当他是个令人惊悚的二货,而今天,他开始觉得这是个令人敬畏的二货!
被班主任砸了一粉笔,换做正常学生,比如史二这样的,那都是赶紧地装孙子听话,可杨焰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以比常时更为缓慢的节奏转回了身子,盯视着教室门口的班主任,周身散发着严肃凝重的气氛。
严静蛤蟆镜下露出的面皮扯了下,疑似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学生不赶紧回座位,也不想知道。对他来说,只要对方按他的意思做事就行了。于是他很稀奇地开口发出指示:
“回座位。”
啊,说话了。史二讶了下。
杨焰却显得没丁点儿惊讶。面对严峻很少有的口头指示,他凝重的面色再沉了沉,过去一直保持着的阳光早不知跑哪儿去了,与此时外面的天光更是完全没得比。然而就在这一片暗淡之中,他却说了句很亮的话:
“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
不管之前有没有关注这边,班里所有人一瞬间都熄了动静。王相更是一巴掌捂住了脸,只是他的脑袋虽小,手却更小,指缝间露出了大半表情,显得十分痛苦。
严静跟王侯很类似,两人不但都极少说话、同样面瘫,甚至连对外物仅抱持最低限度的兴趣这点也是一样。他对杨焰不回座位的原因不感兴趣,父亲是谁这种问题一样懒得在意。过了初听到问题的小小愣然后,这位蛤蟆镜老师语气丝毫不变:
“回座位。”
没得到预想中的回应,杨焰噎了下。他平日里一直是副温文尔雅的做派,努力树立浊世佳公子形象,从其更种动作的娴熟程度来看,想必上高中之前便已然在做了。眼下受于一直一来形象的约束,倒是没跟小说里那些所谓大家族子弟一样,被无视一下便跳脚大骂。他只是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翻腾的情绪,一字一顿地宣布道:
“我、爸、是、体、育、馆、投、资、人。”
这句话有九个字,远没五个字来得顺口和气派。尤其杨焰的语速本就慢,再一字一顿地说话,他自己说得爽了,听得人却岔了气。史二捂着肚子半死不活地趴下了,王相则由单手捂脸改为了双手——他是真觉得丢脸。
班里因为这句话倒下一片,杨焰以为大家都被自己的身份吓到了,正得意呢,却发现主要目标竟没反应。
其实没反应的还有一人,就是王侯。但王侯轮换到了第四组,还是最后一排,那不起眼的位置在杨焰环顾教室的时候给忽略掉了。
那张戴着茶色蛤蟆镜的脸瘫着、冷着、硬着,就像沉寂无数万年的岩石,把杨焰自以为强力的攻击给尽数挡了下来,毫发无损。杨焰没想到自己的大杀招居然变成了大傻招,顿时有些愕然地张开了嘴。
便是在这个瞬间,一道白光从半空中略过,斜着射进了杨焰的嘴里。在场的众人捂脸的捂脸,趴桌的趴桌,唯一无碍的王侯则眼神飘渺望窗外,看都不看这儿一眼,于是没有一人看见飞掠的轨迹,也没人看见轨迹的起点。
之后的一切,都仿佛第一节课的重演。杨焰反射性地一合齿,粉笔头咕噜一声就下去了,脸也紧跟着绿了,然后用完全看不出往常缓慢的速度,冲到走廊上,拼命干呕。
对这个神经病一样的学生,严静不再多给关注。把待在外面的家伙放着不管,他把门一关,将那影响心情的干呕声挡在教室外面,开始上课。
不作死就不会死,怎么就是不明白呢?史二揉着岔气的侧腹,透过窗户,同情却又幸灾乐祸地望着狼狈的杨焰,直到又是一粉笔砸到头上,才赶紧抱臂坐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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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停水了……嗯幸好今天没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