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二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细微的阳光再被窗帘一滤，寝室里依旧如夜里一般，黑漆马糊一片。现在只能勉强算是初秋，天本就亮得挺早，以这时候的亮度，说不定连五点都还没到。
他低低呻吟了一下，懒懒得翻过身，把床头的闹钟捞到手里一看——得，才四点半。
“唔唔……”
随手把闹钟扔一边，史二把身子翻回来，闭眼睛想继续睡。四点半，再怎么说也太早了。可不知为何，他就是睡不着，总觉得心慌慌的，最后干脆把毯子一拉，蒙住头睡了。
“……哈……”蒙了没多会儿，他又把毯子掀开了，哀叹口气。
睡不着，实在睡不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困，但他就是睡不着。
这算什么，悲剧发生的预感？危险来临的直觉？史二觉得自己的生活应该不会那样惊心动魄……呃，没错，绝对没有惊心动魄过！他捏着被角擦擦额头冷汗，以强横的执念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超现实的玩意儿。
窸窸窣窣……
对面的床铺突然传来响动，史二把头探出床沿看过去，发现王侯坐了起来，然后与自己对上了眼。
“呃……呵呵，晚安……”他干笑两声，把头缩了回去。
王侯没理他，轻轻下床，走向窗户。
史二偷偷看着他，正心想他要干啥呢，就见王侯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然后毫不犹豫地翻身跳了下去……
“……”
史二猛地坐起身，看着空荡荡的窗户呆住了，僵住的脑子好半天才重新转动，然后愣愣地想到：我该惊叫吗？
“……呀——！”五秒后，他开口尖叫起来，然后被一枕头砸翻。
嘭！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王相起床气强大，尤其是被人从睡梦中惊醒。史二的尖叫堪比杀猪，王相被他吓得差点儿魂飞魄散。
换做平时，史二也就趁势闭嘴了，然而眼下实在不是闭嘴的时候，他把脸上的枕头往边上一甩，爬起床就冲到王相床头，一把将他拽起，然后捏着肩使劲摇：“下去了，下去了！他下去了！”
“啊啊唔唔什什什……”王相刚醒，脑袋本就有些昏，再被这般一摇，顿时晕头转向，连话都说不整了。
“他下去了啊！他跳下去了啊！”
“啊啊……你……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咚！
王相终于忍受不了了。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他捏起小拳头，对着史二的方向就是一拳。也不知他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史二居然被这一拳打得弓起身子飞出，穿进对面的双层床中间，对着墙一撞，然后弹回跌到床上。
“呼——真是的，搞什么嘛……”把史二送回床位，王相恨恨地吹吹小拳头，倒头钻回了毯子里。
这一拳颇重，史二被打得前胸后背都在疼——后背是在墙上撞的。但也拜这疼痛所赐，他被王侯的跳楼行为冲昏的头脑总算清醒了不少。
呲着嘴抽抽冷气，他忍着疼重新爬下床，只是不再朝王相那边跑了。王相的应对令人十分失望，他决定先自己看看情况。不过说是看情况，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再强壮的人也只能挂了吧？
抱着侥幸心理，他挨到窗边，先闭紧眼睛做了下心理准备，然后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伸出头去，朝下面看。
“……咦？”
外面不似室内这般昏暗，勉强能够辨出事物的轮廓，但预想中的尸体并没见到。下方的地面平平整整，没有任何可疑物体。
史二呆了下，转而往四周扫扫，看看王侯是不是跳得比较远，又或者是掉在地上后像球一样弹了几弹，躺在了别的地方。
“……没有。”
周围的地面依旧没有可疑的东西，哪儿都找不到王侯的身影。史二紧皱眉头，缩回脑袋，百思不得其解，然后果断不去想了。
不是他冷血无情，而是他知道，这件事从此刻开始，就属于那些超现实的范畴了。他不要超现实，他不要神展开，所以他躺回床上，在脑中催眠自己：王侯是从门口出去的，王侯从门口出去的，王侯从门口出去了，嗯，王侯出门去了。
“……睡吧……”他呢喃道，然后掀起毯子蒙住了头。
……
……
与图书馆分立学校两端的小山脉前，杨焰有些失魂落魄地望着前方的大洞。
“为什么不出来？”他蠕动着嘴唇，颤抖着吐出一句话，缓慢的语速把声音拖长，听着仿佛冤魂在哭诉。
在他眼前，疑似太阳的那个球体正在缓缓升起，黄白双色的渐渐从洞口上方离开，后方土黄色的山崖重新填满了他的视野。
“为什么不出来呀！？”他愤恨地摔掉手中的土铲，死死地盯着逐渐神奇的太阳，眼中的红光混着怒火，几乎要烧出眼眶。
他自昨日中午开始，就在这里挖洞，一直挖一直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好不容易赶在太阳滚到这里前挖出了足够大的洞穴。他满怀期待地等到了太阳，兴奋地看着太阳滚到洞口后方的位置，然后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径直腾空上升，往天上去了，理都没理他特意为其准备的另一条通道。
都说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杨焰在对王相告白失败后，再一次体会到了切肤之痛。
“可恶！可恶！可恶——！”他愤怒地对着洞穴大吼大叫，完全失态了。但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让他没有余裕去在意往常刻意维持的形象。
突然，有道不耐烦的声音自他后面传来。
“你说话就不能快点？你当是在朗诵啊？”
杨焰转过头去，看到了那个让他畏惧的人。即便是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现在，当他看到那人发梢上跳动的火苗时，也不禁颤抖了下。
“纪晓……你来干啥？”他其实想问是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但升腾的怒火中仅存的理智阻止了他。
“来看看你的成果呀。”纪晓完全没有说了难听话的自觉，抱着双臂走近，瞧了瞧已经见不到太阳踪影的洞穴，惊叹道：“了不起，真亏你能挖出来呢。”
这里的太阳虽然远没有所谓科学记载的那般大，但也有近一人高，为了抱着太阳从里面滚出来时不会被卡主，杨焰还多挖了一圈。这么大个洞穴，还要贯穿山崖，工程量不是一般的大。如果能够就此达成目的，他也许会对这句夸奖感到自豪，但失败了的现在，他只会觉得讽刺。
“了不起有什么用？它又不进来，那该死的太阳……”说道太阳，他就不由得咂了下嘴、
“没进来么……？”纪晓凑近了瞧瞧，疑惑地问了句。
杨焰强忍着没把“你眼睛长着干什么吃的”骂出口，然后就见那跟太阳一样该死的女人穿过洞穴，仰起头看了看上升中的大玻璃球，然后点着下巴沉吟起来。
片刻后，纪晓奇怪地看着他说：“我说啊……你不给太阳挖个槽吗？”
“……哈？”挖个槽？那是什么意思？
“挖槽呀。”纪晓见对面一脸的不明所以，不耐烦地一指地面解释道，“你这洞跟后面一样平，人滚得好好的干嘛要进来？不会给它挖个坡啊？”
“……”
“……”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杨焰终于回过了神。他猛地一拍脑门，惊呼道：“啊，对哦！我忘了！”
杨焰话语如往常一般拖长，听得既烦躁又喜感。纪晓厌倦地摆摆手：“……嘛，下次注意吧。赶紧挖好的话，今晚说不定能看到月亮滚出来。”
这话纪晓只是随便一说，类似于社交辞令，但杨焰却拿去认真思考了：“月亮么……那时候很暗了吧？而且学生基本上都在宿舍不出来，看不到我创造的震撼一幕呀……”
“你在这儿放出太阳，也没人看得见。”纪晓忍不住吐了个槽。
“啊，对哦！我忘了！”
“……”这话好像刚刚才听过，不是错觉吧？
纪晓一脸牙疼的表情，杨焰则纠结上了：“啧，当时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那怎么办，到对面重挖一个？”一想到自己光这一个洞就挖了一个下午带一夜，他就有些没动力了，虽然那一下午由于没有纪晓力量加持而没啥成果。
多等一天，纪晓是等得起的，但这不代表她愿意等。况且所谓夜长梦多，谁知道多拖一天会发生些啥，而且这个杨焰昨天一下午没去上课，说不定王相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不能等了，速战速决吧！
打定主意，纪晓点了下头后，对杨焰提议：“就这边吧，把坡道挖出来，等今晚的月亮！”
“哎？”杨焰惊了下，然后皱眉：“这个真是最不好的时机。本来这边就没人来，还是在晚上，根本就是自我欣赏了吧？”
纪晓嗤笑了道：“他们不来，我们不会过去吗？看不到出来的一瞬间有什么关系，你把月亮那个球赶到他们面前不就得了？”
“他们会信那是月亮吗？”
“天上的月亮没了，他们不信也得信。”纪晓嘴上说着，心里却默默补充了句：我管他们信不信，只要给王相看到就行了，真想看看他到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呵呵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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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零头换欠账，总觉得掉了不少节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