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一头冷汗地看着丰娘,想说去游什么花会,非得穿那件被绞了的衣服么。但看她焦急得很,便收回了话,只道:“我这就回去看看。”
丰娘一听,立马抬脚领着她往前走去。
玉笙故意慢着她几步,一面走一面记下自己住所的路线。
看看前面那个白萝卜似的婆子,又看看四周的布置,玉笙心中的疑惑像肥皂泡接连冒了出来,她估摸着这温玉笙家里不是富贾就是小官,条件并不差,为什么为了一件衣服,那婆子就如此大惊小怪?
走到一处挂有牌匾的小苑,匾上有两个描金大字,芷香。
玉笙仰头看着,暗自啧啧想,真是气派。
可走进苑中,里面的景象却让玉笙不由地大跌眼镜,几颗小树有小黄鸡在叽叽喳喳的找食吃,一张石几上摆着装着豆角的簸箕,墙角则堆放着笤帚之类的打扫用具。
玉笙咬着指头,想起自己的外婆家也是在乡下,现在看着这芷香苑,一种熟悉之感扑面而来。
玉笙微微地笑了,她挺喜欢自己现在的住所。
丰娘在一旁看着她,见她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便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笙姐儿?”
玉笙回过神,挠挠头,跟着丰娘走进西面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很好,亮堂堂的,配合着红木制成的家具,很是温馨。
玉笙一只手轻轻地划过桌案,那上面摆着几本诗集,一本被风翻了开来,书页里夹着几朵干了的栀子花。
有些感触,想那温玉笙必是个感情细腻的女子。
转眼看见椅背上挂着的一件衣服,或者那根本算不上是衣服了,只是几块碎布了。
玉笙拿起其中一块,瞧着那鲜艳的桃粉色,再触及衣料的丝滑,她有些心痛,只想那玉婵,真是暴殄天物,要出气也别拿这么好的衣服出气呀!
叹口气,她道:“既然这衣服不能穿了,我就穿别的好了。”丰娘将衣箱里的衣服全部找来,一股脑儿放在桌案上,道:“笙姐儿你瞧瞧,这些衣服没一件是彩锦做的,明儿花会各家小姐个个打扮得天仙似的,你若差了一截,丰娘这心里……”
玉笙摸了摸那堆衣服的料子,再感受了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料,手感明显比先前差了许多,应是丝麻混织成的。
想起玉婵穿的那件紫衣,色泽光鲜,不是绸子就是锦缎制成的。
玉笙的眉微微蹙起。
她觉得自己很可能是庶出的。
不妙,十分的不妙。玉笙可不想和一群姊姊妹妹整日斗来斗去……
可是那玉婵已经欺负到眼前了,她抓起椅背上的碎布,看向丰娘,有些愠怒。
“带我去找爹!”
看着丰娘的脸上写满诧异,玉笙心中一紧,不会这家的老爷已经……已经驾鹤西游了吧……
可下一刻丰娘的话便让她心安了。
“好,笙姐儿,我这就陪你去找老爷评理!”
玉笙随她走出房间,看着丰娘欣喜的模样,她忍不住问道:“丰娘,你在乐呵什么?”
丰娘激动得很:“我看笙姐儿不再忍气吞声了,心里当然高兴!”
感情原来的笙姐儿是这样性子的人,玉笙撇撇嘴,她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谁要踩在她头上,她必然会将那谁拉下来摔个狗吃屎。
行了数步,来到一个题为“紫金”的小苑前,丰娘停住脚步,玉笙也停住了。
跟着丰娘进到紫金苑,玉笙觉得苑子大了不少,里面的装潢摆设也和芷香苑的截然不同,没了寒酸气,有了几分大户人家的气派。
走到一间屋子前,丰娘同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说了几句话,见那家丁点头,她叩门几下,得到了应答,便示意玉笙可以进去了。
说实话玉笙有些忐忑,她害怕自己说错话引起新爹的怀疑,那自己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了“穿越”是怎样一回事。但是她又迫切的想了解自己和这个家的信息,为了好好地在古代生活下去,她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看着屋里的景象,玉笙有些傻眼了,她不知道该用悠闲来形容自己的新爹的生活,还是用颓靡来形容合适。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靠在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妇的腿上,抱着两只手,翘着二郎腿,声音像破旧的二胡一样,嘶哑着唱着一首玉笙压根就听不懂的歌。
“……爹。”面对眼前的人,玉笙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哦,是笙儿来了。”老者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仅是动了动脚趾头。
半响见玉笙没动静,他提醒道:“还有你巫姨娘呢,怎么不叫人?”
玉笙闻言看向那个美妇时,那美妇也抬起一双媚人的眼瞧着她。
“巫……巫姨娘。”玉笙觉得自己真的快成结巴了。
巫氏点了点头,嫣然一笑,拿了一只干草似的东西往老者的耳朵里放,像是在帮他掏耳朵。
温家老爷温万金惬意地舒展了下身体,一双老眼并不昏花,带着些许精光看向玉笙。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玉笙拿出手中的几块碎布,有些委屈道:“我的衣服被绞坏了。”
不看不要紧,一看那碎布,温万金“腾”地坐起身来,不顾巫氏还在帮他掏耳朵,他捂着耳朵,龇牙咧嘴道:“是哪个混账东西将衣服绞坏的?!”
虽然觉得告状不是自己的风格,但想到那讨人嫌的玉婵,错在于她不在自己,玉笙道:“是玉婵。”温万金愣了愣,脸上依旧盛怒不已,他将丰娘唤进屋,只说将二小姐请来。
丰娘去了,他回头再望那些碎布,皱着两条浓眉,心疼不已。
“我温万金辛辛苦苦累积起来的家业,可不能败在那臭丫头的手里!”
财迷!
玉笙站在屋里,瞅着温万金的表现,在心里暗自给他下了个定论。
突然感到有目光朝自己射来,她抬头,再次和巫氏目光相撞,巫氏的眼里有些疑惑,见玉笙也望着她了,便淡淡一笑,垂下了眼睫。
玉笙收回眼,在一张雕花椅子上坐下,她漫不经心地荡着腿,感觉脚下软软的,低头望去,原是地上铺着一张孔雀蓝色的毯子。
细瞧那毯子色彩艳丽、做工精细,玉笙暗想要是将毯子带回现代,她肯定会赚个痛快……弹了自己的脑门一下,她暗骂,赚什么赚,死财迷!
玉笙觉得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贪财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贪点小钱,正常嘛!
正在胡思乱想,玉婵便推门进来了。
“爹,你叫我来有何事?”
她说着,眼睛却往玉笙那儿瞄去。
温万金冷哼一声,一指地上的碎布,怒骂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玉婵有些心虚,嘴上却说:“一件衣服而已,爹至于发这么大的火么?”
温万金气得发抖,拿起案几上的一只茶盏,想了想,却又舍不得,便将方才巫氏给他掏耳朵的那根干草朝玉婵掷去。
干草在半空中就飘落下来,玉笙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到三人注意到自己,她连忙板起脸,正襟危坐起来。
“我白手起家,好不易开了个绣庄,你说你,好端端地毁坏衣服做什么。”温万金的怒意减半,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导起来。
原来是开绣庄的,玉笙总算知道自己这新爹是做什么的。
玉婵显然被玉笙的笑激怒了,她红着脸,很是恼怒,指着玉笙道:“我看她不顺眼,就要绞了她的衣服!”
玉笙冷汗,她看着玉婵那张愤怒得扭曲的脸,只想先前还觉得她长得挺清秀的,现在一看,怎么满脸都是刻薄呢。
对于两姊妹的矛盾温万金是十分的头疼,捶捶脑袋,他叫了一声“李忠福”。
李忠福应声而入。
玉笙打量着他,只瞧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穿着件灰袍子,袖口镶有一圈白边,他弓着腰,恭敬道:“老爷,有什么事吩咐?”
温万金依旧捶着脑袋,道:“将夫人们召来,我要开会!”
李忠福领命便去了。
玉笙想这新爹挺不错,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了如此先进的民主思想。再一想,她突然冷汗直冒,夫人们?
夫人……们……
一种不祥的预感混合着一盆新鲜的狗血悬在头顶,玉笙缩了缩脖子,她觉得它们随时可能会倾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