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到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悠扬婉转的歌声在江南的蒙蒙烟雨中夹带了一丝湿气,更显得那词曲感人心脾,引人潸然泪下。
纷纷扬扬的雨丝或洒落在抽新的枝叶上,或滴落在行人的油纸伞上,或是青石路面上点出一个个动人的弧度。
而这种雨润万物的日子里,并不是四处寂静无声的。在一条连接万象街和永平街名为万平巷的巷子里,哪怕还是白天,仍旧有着喧嚣之声沸沸扬扬,连带着喜音阁旁边的茗香坊也热闹万分。
洛茵此刻就坐在喜音阁三楼一个靠窗的房间里,一边听着楼下那新近红火起来的《玉堂春》,一边看着外面的丝丝细雨出神。
这喜音阁正是洛家班接手这座戏楼后改的名字,原本只是随意定做的招牌,那一日与林七确定了茶水果子的契约后,林七却在喜音阁开业的那一天送了招牌来,还言明是林老太爷的亲笔,给洛家班大大的长了一回脸。
洛茵丝毫不怀疑那字迹的真实性,因为林七是林家的下人,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敢冒着林老太爷的名头给别人送好处。
多半是罗侑铭请来的林老太爷墨宝,然后做了这个招牌。
可越是明白这东西是谁送的,她就越是不明所以。
有钱有势的富家公子何必对他们这种小人物示好?就算是生意上要相互往来,提供便利,却也不至于如此露骨吧?
顺着窗户将手伸出去,雨水滴落在手心痒痒的。扬州的雨水虽多,却并不是那种瓢泼大雨,反而是如同细丝一般缠缠绵绵的细雨。
突然洛茵听到楼下有着喧闹声,俯身看去,就看到几个随从样的人将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年郎护送着去了隔壁的茗香坊。就是不从那些人的称呼判断,洛茵也知道这人正是她来回反复琢磨的罗侑铭。
“明明是富家少爷,偏偏隔几日就要来铺子视察视察,又不是离了这铺子活不了,总不成是每日里闲的发疯才会在这样的天气来这里吧!”心里嘀咕贵嘀咕,她却总不能跑到别人的面前去质问。
那喜音阁右边的茗香坊正是罗侑铭之前吩咐改装的酒楼,可明明是酒楼,却偏偏起了个茶楼的名字,虽然招牌依旧是林老太爷的墨宝,看上去却总没有成日里喧闹不休的喜音阁生意红火。不过洛茵曾经从林七与养父交谈的时候得知,那茗香坊里面的招牌菜却是与茶叶有着莫大的关系,价格不菲,只要每日卖出一两道,就能不亏本。
百无聊赖的洛茵本欲下楼找养父,结果楼下又传来一阵骚动。
再次看去,就看到接连几辆马车停在了并不宽敞的巷子里,打头的那一辆挂着一个乌木牌子,上面明晃晃的一个“林”字昭示了这马车的出处。
林家的人来了?洛茵被这个意识吓了一跳,这林家的人都疯了不成,这大雨天的还往外跑?不过既然是林家的人来,那总得去告诉养父一声,说不定就能碰上好的机缘跟林家的关系更进一步。到时候就算别的关系没有,能引着林家的人赞了楼里的戏,也能得不少赏钱。
要知道,戏楼大堂里虽然人多,却多数只能付个票钱,这二楼三楼的包间可空着不少。
然而正准备转身奔下楼去的洛茵,余光中却看到了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金灿灿的脑袋,随后才是各色的帽子以及黑长的辫子。
眨了眨眼,她确定自己没有看走眼,那的确是个金灿灿的脑袋,一头金发被打理的油亮。虽然并不长,也没有剃掉前半部分,却也编成了一个小鞭子垂在脑后。
直到她看到罗侑铭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从茗香坊迎了出来,那马车上的众人也都随着罗侑铭的接引进了茗香坊,洛茵才回过神来,转身分奔下楼去找养父。
那金灿灿的脑袋应该是洋人吧?
上一世的时候她曾经听过许多关于洋人的传闻,只是碍于她不大出门,所以并没有亲眼见过。据说那些洋人对国人的所有事物都感觉到好奇,特别是绘画歌舞等。
若是能将那洋人吸引到喜音阁里,今后喜音阁以及洛家班的名声在这扬州城岂不是独一无二的了?
想到这里,洛茵的心砰砰砰的越跳越快。
在到二楼的时候,还险些与撞上了上楼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洛茵侧过身头也没抬的道歉,心里却希望对方能快些上楼。
“你着急忙慌的干嘛去呢?”
听到这个声音,洛茵才惊喜的抬头,正好看到了养父那皱着的脸,不等养父斥责出声,拉起他的手就往楼下拖,嘴里还嚷着:“我刚才看到隔壁来了个洋人,林家的人陪着,咱们去撞撞运气,要是能接待了洋人,咱们喜音阁就出名了!”
洛茵虽然使了老大的力气要将养父拉下楼去,可奈何她人小力气更小,哪里能拉得动?更何况洛祁贵一点儿也没有要随着她下楼的意思。
“你就为了这个事情如此心急火燎的?”洛祁贵的声音无波无澜,虽然没有怒气,却也感受不到往日里的温度。
洛茵很少会遇到养父如此对她的情况。当即愕然的抬头,却看到往日里看着她总会含着一丝慈爱的养父如今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让她心里没由来的就产生了一丝慌乱。
洛祁贵伸手将洛茵拉回了身边,然后顺手就将人拉到了旁边一个没人的房间。
到了房间里,他坐在椅子上,定定的看着面前那才不过刚到他腰际的小人儿,只见对方一脸的愕然和惊惧。他哪里不知道是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她?可是他却不得不如此,不然这丫头还不知道日后变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咱们没权没势要看别人的眼色过活不容易,要依靠着那些权贵人家才能有安稳的日子,可虽然如此,咱们却不能如同闻见腥味的猫一样,见到人就扑上去是,那样只会显得咱们势力,别人会更加的看不起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