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戏班子的人来说,一年四季里无外乎盼望着各种喜庆的节日,清明一过,便都在盼着一个月之后的端午。
原本洛家班的众人也都会仰着脖子盼望着这样的节日,可是如今别说距离端午还有好些日子,就是临近了端午,他们也有的是别的事情要忙。
“手脚都麻利点,别把东西磕着碰着了!”
“往那边摆几张长条凳,再把那边上头的旗子换下来!”
“唉唉唉,往左边儿点,过了过了,再往右边儿点,对对,就那儿。”
“去几个人把后院里面的几个厢房也都收拾收拾,腾一间出来做上妆的地儿。”
在一条与万象街和永平街相交的巷子里,一群人将一个三层小楼围的水泄不通,里面却是几个精壮的汉子来来回回忙碌着,有手里搬着东西的,有站在底下指挥人撤换牌匾的,有叉着腰指派人做事儿的,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脸上都扬着欢喜的笑容。
两个班子的比试已经过去了两天,相比较洪家班声势浩大的下战帖,结果却惨败而归,洛家班的结果自然能让班子里的人精神振奋。
那最后一日的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为是连着演三场,所以竟是一场比一场人多,一场比一场火爆。座儿的数量一统计出来,不仅超出洪家班许多,更是比前面两日的成绩好许多。
赢了比试,不仅进一步扬了洛家班的名声,还连带着赢来了原本属洪家班的这座戏楼。据说当时洪家班班主的脸色异常难看,更是暴怒到随手甩了身边学徒一巴掌,随后就愤然离去。
那等做派,在今日众人看到了洛家班的洛班主行事后,自然在心里作出了一番比较。
外间固然忙碌非常,内里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然而在一楼的大堂内,却有那么几个人清闲的站在那里对着四处指指点点。
“爹爹,这戏楼真的是咱们的了?”洛茵眨着大眼四处张望,十足一个满心好奇的小女孩儿模样。
洛祁贵心情很好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是自然,只不过等一下还得去官府更改房契地契,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
洛茵看着这外间不如何显眼,里间却宽敞大气的戏楼,满心都是满足。
那洪家班也忒的窝囊,有这样好的产业居然还会混到那般凄惨的地步,活该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就现在去吧,早点办完手续才踏实。”洛茵晃着洛祁贵的袖子,催促道。
洛祁贵抵不住洛茵的痴缠,又想着早些办好了这事儿也确实能踏实许多,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跟胡六说了一声,让其看着这里的事项,就带着她往官衙去了。
洪家班输了比试之后,洪林本不想交出那房契地契,奈何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是一两个,而且当初是他自己将事情闹得众人皆知,怪不得别人,愤而离去之前便将东西甩给了洛家班的人。
但是这样一份东西并不是在谁的手里就是谁的,还需要到衙门里去过户,然后将业主换成自己的。
这样的事情本来需要双方人都出面才能交割,但是这件事情因着闹得沸沸扬扬,衙门里也有许多的人都知道,再加上那洪林此刻恐怕是绝对不愿意见到自己的,洛祁贵便也没有再让人去叫,而是塞给了主事之人一些好处,便顺利的将契纸都换了下来。
临出门之际,却恰好碰到另外一行人也来办理过户手续。
那人进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嘴里正嘟嘟囔囔的说着抱怨的话,“这万平巷满共就三个铺面,如果能整个吃下来,到时候就是整体装修也便宜,偏生中间的三层楼拿不下来,也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家,少爷你怎么就不同意小人的建议呢?”
原本洛茵两人避让了人之后就打算离去,可是听着这样的抱怨,立时就明白了是左右两家商铺换了主家,来办理手续的。
虽然人家的态度不好,可是想着日后总会有打交道的地方,与其到时候再想办法消了人心中的不快,不如此时就打好关系,留下好印象,日后在一条巷子里也能相互照应。
于是洛祁贵顾不得自己已经出了那办手续的厅子,又迎了上去,“原来两位是那两个铺子的主家,幸会幸会。在下是万平巷里戏楼的新主家,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洛茵只见对方两人听到了声音转过了身,随后她就觉得这缘分二字还真是奇妙。
那一主一仆一转身,她就认出了其中一个正是她此前在林家园子里救下的那位少爷。事后她曾经找人打听过,这人名叫罗侑铭,是林老爷子的外孙。
父亲是新任浙江巡抚,幼年丧母,继母是管家大小姐,其外公因为其母颇为宠爱,因此留在身边以慰藉思女之情。
之所以能打听到这么多,还多亏了罗侑铭的外公是这扬州城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大人物,虽然各种街头巷闻版本多不胜数,可大体的框架总错不了。
那些什么林老太爷不忿女婿有了新媳妇就不顾念昔日情分等等风言风语,洛茵都选择性的忽视了,也却也知道,没了生母,有没有为官为宦的外家作为依靠,罗侑铭在家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否则也不会在外公家一住就是许久。
只是今日来置办的那两家商铺,难道是林老太爷给这外孙的?
罗侑铭也认出了对面的人是谁,正是因为知道那铺面换到了这家手里,他才打消了将那戏楼一起收到手里的打算。
毕竟对方曾经帮过自己一次,也间接让自己避过了一次危机,这样的示好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罢了。
虽然如此,他却不想将这种事情表现出来,于是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给身侧人递了个眼神,随后转身进了屋子,去办理相应的手续了。
罗侑铭身侧的人显然是跟随他多年的,一个眼神就懂了主子的意思,便上来顺着洛祁贵的话搭讪,说着日后相互照应云云。
洛茵却没有理会这边的两个人,而是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发愣。
看这人方才的样子,与之前这人给她的印象完全不同。不是那个瘦弱偏执的少年,反而有几分精明跟刚毅,当然,那只是指的他的气质,身体看着还是弱不禁风、风一吹就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