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或许是清高的,但只要你有足够的理由,并且能够说到对方的心里去,那么文人也并不都是执拗不转弯的。
就好比这简玉洐,明明开始对那些银子是抗拒的,最后却也敌不过洛祁贵和洛茵两个人那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
“姑且不论简公子帮我们写话本所用的那些时间,就是笔墨也是耗费不少的,更何况这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字斟句酌才写出的东西?简公子是读书人,想必也知道‘百善孝为先’这句话,令慈一番辛苦将你们兄弟俩拉扯大,如今简公子有能力赚钱补贴家用了,难道还忍心看着她每日为着节衣缩食而煞费苦心?”洛祁贵见简玉洐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封银子犹豫不定,抗拒之意明显,便推心置腹的说了如此一番话。
而洛茵见养父的话明显使得对方有所松动,便出言帮腔:“就算不想这些,读书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前程。不管是去参加乡试府试会试,还是准备应试所需要的笔墨纸砚,均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爹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好的身体是做一切事情的基础’,若是为了那些物品而从吃食上节省,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也不知是洛祁贵的“百善孝为先”,还是洛茵那一份长久的开销分析打动了简玉洐,总是他在听了两人的话之后,踌躇半响,最终还是收下了那些银钱。
不过紧接着还是嘱咐了一句:“钱我收了,只是希望这事儿不要让家母知晓。”
洛茵父女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算作是同意了。
之后又寒暄了几句,两人便告辞离开。
路上洛茵心情有些奇妙,不由得就嘟囔出声:“给钱还不要,真是傻子。”
洛祁贵看了眼女儿,本想趁机出言教导,然而已经出了巷子的两人听到旁边传来了一阵喧哗,而且隐约之间还能听到谈及洛家班和洪家班。
什么事情居然还涉及到了两个戏班子?洛茵与养父对视了一眼,便走了过去看情况。
“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热闹?”洛祁贵抓住一个从人群里挤出来的,便直接问道。
那人明显是对之前的事情有些了解的,吧唧了一下嘴,满脸趣味的说:“那洪家班向洛家班下战帖,据说是洪班主要与洛班主一决高下。”
洪家班向洛家班下战帖?一决高下?
一听这个消息,两个人一时间只觉得有些荒唐。
那洪家班是地地道道的昆曲班子,在扬州城里算得上是扎根多年的老班底了,而洛家班却是以京腔打响名头的,而且不过才来了两三年。如今这一下战贴,岂不是对方已经将洛家班视为了强劲的对手?
姑且不论两家班子的风格不同,就是规模也完全没法相比。
洪家班虽然也并没有多么的富有,可却在万象街与永平街交汇的巷子里开着一家三层戏楼,后面还带着一个七间厢房的小院。那戏院是洪家班积攒多年后买下的,就是平日里那里收入再少,也都是净赚,更何况那里并不是生意稀疏的地方。如此规模自然不是洛家班那小小戏班能够比拟的。
洛茵想到洪家班的那座戏楼,心中一跳。
如果单凭着洛家班如此跑场子,指望着出场的费用和贵人们打赏的银钱来积攒银钱,到能够买得起戏楼时,恐怕已经是十年八年之后了。还不算那些新戏的投入,以及置办行头的支出。
然而若是能不费一丝一毫的将洪家班的那戏楼接收过来……
想到这里,她就抬头去看养父,希望能在养父决定拒绝的时候进行有效的劝说。
洛祁贵听到洪林居然给自己下战帖,先是吃了一惊,镇定下来之后想的却不仅仅是输赢之后的问题,他想的更深,更远。
洪林那个人他曾经远远观察过,也寒暄过几句。然而无论对方对自己表现出多少拉拢和笑容,他都觉得对方对他有一种轻视和怠慢。南戏北戏本就是不同的阵营,就算这么多年来北戏融合了不少的南戏的元素,也改变不了双方的对立。
这一次的比试若是把握好了,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两个班子之间的较量,还有可能牵扯到两大戏曲阵营的较量。
在京城的时候,戏园子很多,却也泾渭分明。南人看不惯北人,北人瞧不起南人,双方冲突不断,有时还时常为此争抢不休。
若是他能赢了洪林,也可以简介的证明北戏确确实实的是比南戏略胜一筹,固步自封是绝对僵化的,只有吸收和融合才能博得世人的认可。
如此想来,他脸上渐渐露出了坚定和喜色。
这样的神情看在洛茵的眼里,自然是欢喜非常。不用自己劝慰养父就已经决定要接下这等挑衅,那么她便可以计划着如何将洪家班那戏楼正大光明的赢过来了!
因着两个人在外面就知道这个消息,自然就没有先回班子,而是重新拐回了简宅,找简玉洐尽快重新写一出新戏,用来当作压倒洪家班的筹码。
而洛茵更是趁着养父不注意,将自己的要求跟简玉洐说了。简玉洐虽然有些惊异和疑惑,但是他并不是多事之人,况且那些要求在他看来能够给戏目增色不少,自然就同意了洛茵的要求。
当洛茵父女俩重新回到洛宅的时候,已经是午饭后了。
那战贴是洪家班的人一路敲锣打鼓送来的,因此不仅是洛家班上下为此事众说纷纭,外面也有不少的人来关心询问。所以来不及吃饭,洛祁贵就去找胡六商议这件事情去了。
洛茵因为惦记着那戏楼,之前也没来得及跟养父提,自然也凑到了两个人的中间,打算寻机会将自己的想法提出来,不过想到自己人小,提出意见来也不一定被重视,就先去寻了穆一池和林子鑫。
于是洛祁贵和胡六才一坐定,还没有说几句话,就看到屋子里就一下子多了三个人。
“班主,既然是对方下的战贴,那么咱就不能这般被动。既然他们那么有信心能将咱们踩在脚底下,咱们不妨趁机提几个条件,并且将他们狠狠地打压一通。不然这等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咱们的声明也有碍。”林子鑫不是能耐得住性子的人,一进门见洛祁贵和胡六看过来,直接就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