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算上最初调教学徒的那几年,洛家班成立至今也不过十余年。而这里面,能正式走场子戏的时间,也不过区区四五载。
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立稳脚跟并且在扬州城里安家落户,并不仅仅是因为出了几个小有名气的红角,更是因为洛家班规矩森严,治下严谨,不会出现许多污秽之事。
即是有严苛的规矩,洛祁贵作为洛家班的班主,对手下的人自然不会和颜悦色慈眉善目。因此班子里的人此时虽然顶着冬日的寒冷站在院子里,手脚都冻得有些冰凉,却不敢对此有任何异议,甚至于觑着班主那面无表情的脸都有些战战兢兢。
洛茵以及穆一池林子鑫到了前面院子里时,就感觉到了这种僵硬的气氛,不明所以之余,少不了规规矩矩的站好。
论理,洛茵按照师门排序应当是站在最后面的,可是作为班主的养女,多数时候并不按照这种排位来站,而是在班主的身侧立定站好。
此时自然也是如此。
人到齐之后,洛祁贵并没有直接开口说话,而是继续静默着站立了盏茶的时间,才扫视了一遍众人,而后缓缓开口:“你们不少人都是我一力拉扯大的,在洛家班的日子也不算短,经历过洛家班从前落魄的时候。如今洛家班也可以说是小有名气了,衣食住行虽算不上顶好的,却也比普通人家相差无几,甚至还略微富足一些。”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酝酿接下来的话,可是这短短的停顿却让人都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如此兴师动众的还没吃早饭就将人都召集在了一起,显而易见的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如果一上来就有雷霆之怒也就罢了,偏生是如此和颜悦色的与众人说起了从前的事情,这等作态,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妥。
就在人们都有些惴惴不安的时候,洛祁贵又开口了,只这一次并不如之前轻声慢语,反而带着一丝凌厉:“我一直认为洛家班就是一个家,班子里的人都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可是谁知道居然有人吃里扒外,小偷小摸不说,还将班子里的事情透露给外人,任由别人抹黑洛家班。不要以为我不说就是不知,我只是不想淡了情分,指望此人能够幡然醒悟。可是此人不仅没有悔过,还变本加厉的将班子里的话本传给外面的人。这样的人,忘恩负义,不明事理,还有何脸面继续在洛家班待下去?”
班子里的人都是洛祁贵这些年来一点一点收进来的,学徒们不是弃童便是乞儿,无论怎么说他都有着养育之恩在里面。此时他的一番话说下来,那些但凡重感情的都已经是满脸怒容,愤愤不已。然而也有那个别的,脸色古怪不说,怎么看都有些瑟缩之意,那心虚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疑。
洛茵就站在洛祁贵身侧,自然是将这些人的脸色看了个一清二楚。虽然还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却也可以想到养父这次是打算杀鸡儆猴,重塑威严了。
“这次的事情影响恶劣,要是就这么算了定然无法服众,但是念在多年的情分,我也并不打算这样将你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众,只希望你能认识到子觉得错误,来我这认个错,之后痛改前非,你就还是洛家班的一员。之若是你仍旧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不念这些年相互扶持的情分,将人赶出洛家班!”出乎意料的,洛祁贵并没有当众揪出那个人,而是如此疾声厉色的痛喝了一番。并且在看到众人都有些惊异的脸色时,并没有进一步解释或者,反而直接让人都散了去吃早饭,之后拉着洛茵就往内院去了。
洛茵被养父的这番做派整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养父是要做什么。只是这个时候明显不是询问的时候,只能将疑惑都压在心底,跟着养父回房吃早饭。
期间洛茵几次想开口,可一迎上养父那关切的眼神她就忍不住将那些话咽了下去。她跟养父相处的日子还不够长,况且她年纪尚幼,贸贸然插手不是明智之举,于是作罢。
接下来的一天,洛祁贵与胡六不知在商议些什么,洛茵被要求将昨日简玉洐送来的话本重新眷抄一份,并且标注出她认为需要加动作的地方。
这件事对于洛茵来说无疑是一项繁重的作业,她如今虽然字写得尚可,可人小手小,写多了就会手肘酸痛,再加上她对戏里面的各种动作手法还并不如何熟悉,用起来也不够自如,因而她便没了多余的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
这件事情的后续如何,洛茵并不知晓,其他的人看上去也是毫无异状。不管那日的人都是何种表现,事后都被罚了大声背诵班规三遍。
在那之后,养父洛祁贵每日里还是如常的给洛茵和小豆子上课,之后处理班子里的杂务,偶尔出去买点东西,带着洛茵逛逛万象街,其余的时间就是看着穆一池等人排演新戏。
简玉洐之后又陆续送来了几个话本,挑挑拣拣之后,留了两个作为这两个月的任务。其余的洛祁贵都留着每日里翻看,冥思苦想其中可以加哪些动作,哪里可以叫好。
洛茵在每日里的学戏练功的时候,也会想想怎么样才能开间戏楼,进而更进一步的建一座戏园。
那洪家班在那日的选拔上大出风头,虽然最后仍旧没有被选上,却也恢复了昔日的火爆,在洛家班抓紧排演新戏的两个月里,出入了不少的富贵人家。
如此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李府的人再一次来班子里定场子。洛茵知道,洛家班名声大噪的机会来了。
胡六洛祁贵与那管事并不是第一次打交到,因此热情的向其推荐了班子里新出的戏目,还让人当面唱了两句给他看。
那管事听了之后感觉颇为新奇,便做主让先预备着,答应到时候定然向主家推荐。
洛祁贵拍着穆一池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唱,上次在林家的园子里没能撑台不见得就是坏事儿,这一次若是顺利,你也就算是彻底熬出头了。”
穆一池被洛祁贵说得不好意思,却还是大声应了。他知道他之前的名气虽然还响亮,却也不过是二三流的人物。若是这一次新戏成了,那么日后但凡有人说到这出戏,就必然会提到他穆一池的名字。如此,才算是真的名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