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处的元宵花灯会是何等灯火辉煌洛茵不知道,别处的花灯会会不会人山人海、人头攒动,洛茵同样不知道,但是扬州城的花灯会却绝对是万人空巷。
看着眼前那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花灯,洛茵直接想到了前几日才读过的一首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火阑珊处。”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火阑珊处?啧啧啧,不愧是大诗人,说得就是好。”林子鑫听着洛茵不由自主吟诵出来的诗句,下意识的就称赞了出口,搁在心里琢磨了又琢磨,越琢磨越是觉得这句写得极好,“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寻找着我心中的那个人儿,那人却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经意的一回首间,那人却在灯火寥落的地方静静站着。这该是怎样的曲折的感情故事啊?”
“是啊,曲折中又有着峰回路转,这样的故事要是改成话本肯定是极好的。”洛茵嘴上应和着林子鑫,心里却想着这诗词旁边的注解,“其实那并不仅仅是在说曲折的感情故事,更是表明了作者如同那矜贵的女子一般高洁自持、孤芳自赏、娴静高雅的品性。宁可一个人寂寞站于灯火阑珊处,也不肯屈身降志,去和志向不同的当权者同流合污。”
她是因为这注解才记住的这诗词,当时她便想到了大师兄穆一池已经养父洛祁贵。什么样的师父就教导出了什么样的徒弟,那两个人都是不愿意用下作的手段成名,宁愿多付出辛苦,也不愿屈从于权贵的淫|威。
上一世是怎样,她知道的并不多,只有在最后亲身经历时感受才很深刻。
可是这一世,她很清楚的感受到了养父的志向和原则。虽为戏子,虽然行业低贱,却从不自轻自贱。
一年一度的花灯会自然是热闹至极的,不仅舞龙舞狮,更有着一些外地的草台班子在唱着“大闹天宫”,据林子鑫回忆,洛家班成立之初,他还在十来岁的时候,也曾经在花灯会的时候扮演过小猴子,而那时的大师兄便扮演的那无法无天的孙悟空。
洛茵不知道洛家班最初的那几年是如何过的,但是看着那些草台班子,总能想到几分,心中对养父的赞叹和仰慕更深了一些。
能将洛家班发展到今天的这个样子,着实是不容易,特别还在发展洛家班的同时,坚持着一些别人看来假矜持的原则,便更加的不容易。
花灯是被摆在宽阔的永兴街和万象街上的,周围的铺子今日里都推迟了打烊的时间,同时推出了相应的元宵活动,最受人欢迎的便是猜灯谜。
与店铺的水平一样,万象街上的灯谜水平明显低于永兴街上的,多数有才学的人便集中在永兴街上。其目的自然不在那精巧花灯,更多的则是出于想与他人一较高下的不服输心理。
洛茵缠着林子鑫从万象街来到了永兴街,她倒不是想要猜灯谜,而是想感受下那种气氛。而且相比起来,永兴街的花灯明显要比万象街的精巧华丽,就是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一走走去,洛茵走马观花的看了看,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其中字谜占多数。毕竟寻常百姓是不可能识字的,在万象街那边,谜底多数是物件或者节气。
一些简单的灯谜早已经被猜了出来,就是不看答案,洛茵也猜出了一些。
“乘人不备,乘字去掉人便是乖。”
“桌椅样样齐备,桌子椅子都有的必然是木。”
“两山相对又相连,中有危峰插碧天。这个……嗯……对了,是个由字!”
林子鑫笑眯眯的看着洛茵不亦乐乎的猜着那些已经被别人猜过的字谜,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情绪。这样的一个小人,笑起来会有弯弯的眉眼,生气的时候会嘟着小嘴鼓着腮帮子,想坏事儿的时候会眯着眼睛抿着小嘴。高兴的事情会跟你说,不高兴的事情也会跟你说,用软软糯糯的口吻冲你撒娇的时候,心都能软成一滩水。
记忆里,曾有个小人儿也似这般缠着他,虽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却有着温馨流动。只不过那时候的他尚且年幼,并没有护着对方的意识,以至于后来……
“师兄,师兄,这个字谜是什么啊?谜面是弄璋之喜,谜底是什么字?”孩童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林子鑫的回忆,他顺着洛茵指着的地方看去,便看到了一只逼真的玉兔花灯,红彤彤的眼睛流光溢彩,活灵活现,还不待他仔细思考那谜面的意思,旁边就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弄璋之喜,谜底是外甥的甥字。”
洛茵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个稍显文弱的书生站在明明灭灭的灯火之下,正专注的看着其余的灯谜,双手不自觉的来回搓动,可见之后的那个灯谜让他颇为困扰。
当下洛茵就有些好奇,这个人看上去书生气很重,虽然衣着不是很华贵,但是直觉上能给人一种读书万卷的感觉。于是她便朝着此人正在看着的谜面看去,只见上面写着:“花飞花落花满天,情来情去情随缘;雁去雁归雁不散,潮起潮落潮无眠;夜深月明梦婵娟,千金难留是红颜;若说人生苦长短,为何相思情难断。”
看了这谜面,洛茵心下了然。一般的灯谜是一句话猜一个字,但是这个灯谜的谜面却是一首诗,那么对应的谜底就不单单是一个字了,而是由每句诗所对应的一个字,组合成的一句话。
这样的谜面考校的并不侧重于观题人的学识功底,而是思维能力,死读书的人定然是短时间内想不到谜底的。
此时看那人皱眉犹豫的样子,明显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并不懂得变通。
“这个人看上去学识不错,却没想是个呆的。”洛茵拽了拽林子鑫的袖子,悄声对他说。林子鑫看着洛茵贼兮兮的那小样,想也不想的就附和道:“的确很呆。”
可惜他这句话并不似洛茵那般压低了声音,被那书生听到了,那书生似乎是颇为恼怒的看向他们,义正言辞道:“圣人云,非礼勿言,怎能如此对他人妄加评论?其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观之,果不其然也。”
洛茵和林子鑫两个人呆了呆,被他这一番莫名其妙的逻辑惊得愣在了当场。那人却好似无知无觉,又回过头去想那谜底了。
洛茵也不知是为了报复还是怎的,嘟着嘴就将那谜底说了出来,“天心似海,思君难圆。如此简单的谜底还猜不出来,枉读圣贤书。”说完也不管后续如何,拉起林子鑫就挤出了人群。
这个灯谜她恰好记得,上一世有个书呆子为了一副灯谜浑浑噩噩不知事,撞到了一家店里的镇店之宝,后来被抓去见了官,之后如何便不得而知。这件事情很是流传了一阵子,事后那灯谜的谜底也被揭了出来,却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
洛茵虽然有点被这书呆子的呆气气到,可她却不会跟这样一个呆气十足的人计较。并不是她大度,也不是她好心想要救这个人,而是她偏要看看那个让他苦思冥想想不出结果的灯谜,却被他认为是难养也的小女孩说出口,他是否会惭愧的难以自容?
挤出了拥挤的人群,洛茵也有些好笑,不就是一个犯了呆气的书生,她为何这般情绪化?还真是当回小孩儿久了,连性情也变得活泼了起来。
“唉,这怎么都是些诗谜字谜,就没有跟咱们戏曲有关系的灯谜吗?”几乎将两条街都走了个遍,洛茵也没有看到她感兴趣的灯谜,花灯倒是好看的很,可惜没有本事将那灯赢回来。好不容易遇上个知道谜底的,为了跟那书呆子怄气还忘了取灯。
林子鑫虽然识得一些字,但是却没有读过书,带着洛茵在这里游荡纯粹是为了感受人群中的那份烟火气。此时听洛茵如此一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我记得街尾好像有一个小摊,那里的灯谜有些奇怪,许多人都猜不到谜底,倒是有几分乐趣。”
“那就去看看吧,时间也不早了,去那边看完正好回家。”洛茵兴致缺缺。
两个人到了地方的时候,那摊子前只有寥寥几人,似乎都是在瞧热闹的,还能听到人在嚷嚷:“你这迷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还让不让人猜了,不会是糊弄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