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梦回吹角连营三
陈旭元话音落下，李四突然厉声喊道：“都出来！甲字阵！”
“风！风！大～～风！”
无数地人喊着整齐地口号，踏着很不整齐地步子，从黑暗中走出来，摩肩接踵秩序井然。
“风！风！大～～风！”
面无表情的人喊着谁都不理解的单调词汇，起起落落的脚步踏出一片分不出主次重音，像雷声，像雨声，像鼓声，从远及近密密麻麻。
“风！风！大～～风！”
这些人一队往左，一队往右，东西南北几步便站满了人。他们围成一个密密麻麻的圆，李四手一抬，他们各自擎出一根光溜溜的短棍，指向王鼎和虎妞们。
王鼎倒吸一口凉气，涌出来的怕有上百人了，可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更可怕的是，他注意到包围他们的人们，虽然男女老幼都有，颇有些一走一颤悠的老弱病残，可个个眼睛里都是毫无生气，似乎眼前的人都不是人，都是食物一样。被这样上百个的眼神看着，王鼎只觉着后背寒毛倒竖。
“风！风！大～～风！”
所有人声音都不停，喊着无意义的号子，脚步也不停，抵达的原地踏步，后赶来的便也用杂乱的步子和同样的口号迅速合入队伍。
王鼎和虎妞几个人就好像一个小小的漩涡，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的冲出来，疯狂地涌入这个漩涡。
人越来越多，声势越来越大，空气都燥热了起来，脱口而出的号子震撼得众人头皮发麻，脚底发颤。
“风！风！大～～风！”
声波奔涌，众口一词的气势让王鼎觉着这些人张口喷出来的气流像是热风吹遍了全场，烤得人头脑发烫，推得人几乎要往后仰去。
“风！风！大～～风！”
前排的人蹲下，用棍子比划着王鼎众人的脚踝，后排的人用棍子比划着虎妞众人的脑袋。再往后的人就默默地站着，手中举起棍子，除了跺脚和喊号子之外，便呆滞地注视着众人，没有任何动作。
这一刻异常嘈杂，这一刻也异常安静。口号和口号之间寂静地像是时间都停止了。
“够了！陈老二，你想干什么！”虎妞警惕着望着四周，挺不住压力，裂虎剑不得不颓然垂下。
“够了，”陈旭元淡淡地道，李四连忙挥了挥手，瞬间鸦雀无声，后来的人也不再涌出，先到的人也停止了让人牙酸的口号和杂乱的跺脚。
“咳咳，”陈旭元清了清嗓子，“我说什么来着，不要逼我，不要跟我比人多，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闯江湖。小虎妞，好玩么？”
“陈老二，你果然是个鼠辈！就靠这些连站着都站不稳的乌合之众，你就想收拾本小姐，你做梦！本小姐一剑一个给你们都斩成两节！杀光你们！”虎妞被“小虎妞”这种轻薄的称谓刺激到了，咬牙切齿又高举大剑，似乎要拼个你死我活。
“年轻人，真爱冲动，”陈旭元用鼻子轻笑了一声，“既然你这么神勇，那好吧。让她杀。”
李四又一挥手，“风！风！大～～风！”的号子声瞬间响彻夜空，配合着脚步声，让人喉头发干，人群中的棍子丛林又竖起来，像一只蠢蠢欲动的巨大刺猬，似乎下一声号子便要滚开来扎人。
“不要喊了！”王鼎张开双手摇摆着，“陈旭元，你是专门来打草惊蛇的吗？这么大声势，你是怕人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还是说你想通风报信吗？”
陈旭元轻轻一笑，“现在你居然知道顾全大局了？”他又摆了下手，人群重新鸦雀无声。陈旭元转了身，看向湖心岛的方向，“我要是没有这些兄弟，就活该让你、让这帮小破孩子打一顿？现在你跟我说顾全大局？我就活该让你们打一顿？闹就闹吧，难道不闹，我让你们默默揍一顿就是对的？跟我说大局？我的大局就是，你敢动我，我杀光你们！”
陈旭元一指那些举着棍子的人，“这都是我的人。都是乞丐。看见他们手里拿着光光的棍子了吗？我叫他们光棍。光棍祖上不积德，吃饭就得靠拼命，这是头些日子我从一个人那里听到的，哈哈，有道理啊。他们的日子，有今天没明天。要不是我给他们饭吃，你今天看到的就不是他们了，全都是骷髅了。哈哈！”
陈旭元笑了一气，长长地叹了口气，“好久没这么畅快啦，天天都要忍气吞声，嘿嘿，快憋死了，”他忽然厉声道：“可是就凭你们，也配我让忍气吞声？呸！真是臭不要脸！我这些兄弟足有几百人，你要杀？那我就让你杀，我看你能杀几个，随便杀。可是我只要动动手指，让他们用棍子他们就不会用刀，我要是有兴趣，我可以让他们用指甲盖，一点一点的掐死你们。或者用牙齿也可以，一点一点的咬，前仆后继的咬。我猜……开始你还能反抗，一剑劈出去，果然将某一个劈成两半。但你劈出第一剑之后，你的全身便会爬满了我的这些光棍们。你拳打脚踢，可是他们悍不畏死。他们都在等我一个信号，什么信号呢？就是究竟用什么方法杀死你呢？用指甲，要牙，还是一人一口浓痰活活淹死你？”
陈旭元直勾勾地盯着小虎妞，嘴里呓语一般地描述些小虎妞从来没有想过的场景，“你杀你杀你再杀，我随便你杀。他们的命都是我的，他们正排着队等着为我去死。你听见他们喊得是什么了吗？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不知道他们该喊什么，所以让他们喊些我的家乡里臭大街的话。你喜欢听自己的名字吗？虎妞还是段小玉？没关系，我满足你，我可以让他们喊着你的名字一点点的杀死你，让你清楚的知道你是怎么死的，死了多少，还剩多少没死……”
当啷，五陵侠少中有人的兵器掉到了地上，脸色煞白。虎妞也一直吞口水，似乎开始觉着恶心了，她鼻尖见汗，双手已经软滑地几乎捏不住大剑了。
夜空幽静，呼吸声都很多余。陈旭元直勾勾地盯着虎妞，那上百个人也都直勾勾地盯着虎妞。个个面无表情，只有一个声音像是从陈旭元嘴里飘出来的，环绕在众人耳边，一个一个字地扎进他们的耳朵，“你们怕了？怕什么呢？怕些从来没见过的场景做什么呢？有什么好怕的！你又没有死过，尸体又没有肠穿肚烂过，什么都没有见过，你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可不一样，他们都死过，他们都见过肠穿肚烂的尸体，甚至饥馑之年，这里有一半的人都吃过……”
“不要再说了！”虎妞终于丢弃了大剑，因为她觉着耳朵在此刻更需要保护，她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大汗淋漓。
连王鼎都不太敢看这些人的眼神了，因为他知道陈旭元说的不是假的，这样一群行尸走肉一样的乞丐，被陈旭元约束地如此服帖，那无数双眼睛里射出的麻木不仁的光芒，已经不能不让人战栗了。
侠少们以为自己不怕死，当然了，他们首先是和所有的少年一样，以为自己根本不会死。但眼下，他们发觉自己会死，而且会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样子死去，面前那个高大无匹的男人，嘴里飘出的正是他们下一步的作为。而且他的语气冷静，眼神却狂热又疯狂，似乎很期待、非常期待他所描述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