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是刀探花挂名弟子这件事,江湖还没传开?陈旭元一愣,心中犹豫了一下——我是该大怒拍案,还是该淡淡一笑?
他口中应承道:“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居然还说仰慕我的为人,两位道友欺人太甚了吧?”
“恕罪恕罪,”知秋额上见汗,慌忙站起来,“小道的确是听说过刀探花的大名,也听闻过内卫府有个绰号叫一柱擎天的忠勇郎,便是刀探花的关门弟子,只是没想到……陈大侠便是那一柱擎天,实在是失礼!”
“咳咳……”陈旭元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心中大骂方有道——若不是方有道在刀探花收徒仪式上,声情并茂地描述自己的雄姿,一柱擎天这个雅号也不会落在自己头上了。
他也没法解释,毕竟这个年代,似乎没人认为这是个不雅的词汇,所以只能苦着脸,逊谢道:“好说好说。”
眼蒙黑纱的道士却忽然开口问道:“敢问陈大侠,现如今令师何在?”
陈旭元一愣,皱眉道:“说起我师父……他老人家是天子眼前的总管,自然须臾不能离开天子。你这话问着倒奇怪,自然是天子在哪里,我师父便在哪里了,这还用问么。”
知秋问道:“那……天子不在南京吧?”
“天子自然在北京了!知秋,你打听天子起居可是很不得体的哟。”
“那刀老前辈……”
“什么刀老前辈,”陈旭元又好气又好笑,“我师父绰号叫刀探花,难道他真的姓刀?他老人家本姓崔。”
知秋一笑,继续道:“可那崔老前辈头几日还在南京,现在……莫非已然离去了?”
陈旭元本想诱引两个道士说出自己被追捕的原因,可是刚提到刀探花,两个道士居然反应很强烈,兜兜转转地一再追问。即使陈旭元再迟钝,也觉出来不对劲。他按下满腹狐疑,故作轻松道:“有我在,他还需要常驻此地么?”
知秋讶然地看着陈旭元,脸上挤出笑容道:“陈大侠不是刚入的刀……崔老前辈门下么,这么快便能独当一面了?”
“哈哈,”陈旭元大笑,顺嘴胡诹道:“我原本只会点粗浅的功夫,想必当日在码头上,你也见到了。我师父收我后,也只是点拨了点拨,谁知我秉赋出众,进境一日千里,扶摇直上,我师父见我已经有了他七八成功力,自然放心将南京交付于我。”
知秋擦了擦额头的汗,尴尬地笑道:“这个……陈大侠说笑了……”
陈旭元有心震慑二人,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大喝一声,“嘟!给我呆着!谁跟你说笑了!”
两个道士一惊,齐齐跳起来,纷纷把手插进袖中,惊疑不定地看着陈旭元。
陈旭元没动——他没敢动,他的心,突突突突,跳得分外厉害。
方才两个道士一直卑躬屈膝,他丝毫没有察觉异样,可这两个道士一旦全神戒备,他立刻觉着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两个道士几乎变成了两个大灯泡一样,从头到脚散发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陈旭元浑身汗毛爆起,牙帮紧咬,脚趾头在靴子里都握成了拳头!
危险,危险,非常危险。他被吓傻了,连眼珠都不会动了,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道士。而两个道士见他如此镇定,想当然地认为他胸有成竹,自己反倒先局促起来,互相一对眼神,从怀中抽出手来,讪讪地陪着笑脸。
陈旭元心中长出一口气,咬着后槽牙才抑制住牙帮打颤,双手死死捏住椅子扶手,仰脸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道:“好大的狗胆!你们莫非还想对我动手?”
“不敢不敢,”知秋一听陈旭元咬牙切齿,看他动作,似乎又是强行忍耐着出手的欲望,只得苦笑道:“贫道二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所以一时惊恐忘形,陈大侠海涵。”
“哼,惊弓之鸟?”陈旭元闻言心中大定,暗自吐气,浑身几近脱力,咬着牙把架子绷起来,气呼呼道:“我看是丧家之犬吧,得谁咬谁,居然还要对我动手。我要是想对付你们,还有必要费尽心机的提点你们?努努嘴,便早将你二人下狱了!”陈旭元皱眉讽刺道,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当初根本没有提点人家的意思。
“是是是,”知秋脸一红,“贫道二人年纪尚小,都是初入江湖,乱了方寸,实在是惶恐之极,陈大侠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去。”
“哼,”陈旭元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可不是息事宁人的人,从来都是没事找事,要不是他已经把面前的两个道士,归到危险人物的行列,早就破口大骂了——所以眼见着道士已经认错,自然要乘胜追击,“真是门缝里看人,把我生生瞧扁了。我要是往心里去,跟你萍水相逢会留自己名号?与你素昧平生,还会提点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就你们这素质,这做派,我要是往心里去了,还不得气出心病来?还不得气得怀疑人生?还不得从此******反人类?从此以后江湖便少了个仁义大侠,十有八九多个丧心病狂的魔头。”
“不敢不敢,我……我……我们……”知秋的脸可是红透了,一旁蒙黑纱那个道士也是张口结舌。
陈旭元心中好笑,知秋年纪很小,看样子十五六岁,另外那个也差不多,简直是两个高中生,听人家两句好话便当真,听人家两句嗔怪便自责,处事经验实在是太浅啊。
“罢了罢了,你们处事经验太浅,入江湖时日过少,我也不好多加苛责。来来来,快坐下,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你已经有了崔老前辈七八成功力了……”
“哦……”陈旭元一惊,我刚才那么说了么?想必是吹牛逼吹得嘴太滑了,也没个把门的,直接溜出去了,可说出去的话也不能往回收,只得咬牙硬挺着,“我师父纵然一代名宿,兄弟我却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与我师父交手,千招之后落败,所以说七八成功力也不为过吧?”
眼蒙黑纱的道士突然插口道:“那刀探花可是有一招叫羞刀,可平渡百尺,凌空伤人,陈大侠你也学会了?”
“惭愧,兄弟我只学了点皮毛,平渡百尺不足,八十有余……”
“哦……”知秋擦了擦汗,拱了拱手,不自觉地瞥了瞥旁边的道士,那旁边的道士也是一副喉头发干的表情。
陈旭元一阵得意,“我们之前说到哪里了?”
“嗯?不是说到你有了崔老前辈七八成功力了吗?”
“不,我是说在这个之前……对了,你们来投奔我是对的,不过我终究人力有限,不可能硬抗内卫府,保护你们周全。但为你们指条明路,救你们出困境,这确是我举手之劳。”
“有劳陈大侠了,”知秋一脸惊喜,“这么说,大侠可以把我们送出城了?”
“我……我送你个大头鬼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送出城就是救你们出困境了?你实在是太年轻了,太幼稚了。我实话告诉你们,你们已经在内卫府留了号了,出城出城,出城有什么用。举国上下数十万忠勇郎,数万万百姓,到时候人人喊打!你出城出城的,出城有什么用!”
小道士果然好骗,一听什么数十万忠勇郎,数万万百姓人人喊打,居然真的面露惊惧,口中问道:“已经留了号了?不会吧,这么快?”
“那还有假?否则你以为今天这么大张旗鼓的是好玩么?你们若不能洗脱嫌疑,被抓进内卫府里,哼哼,满清十大酷刑你们听说过么?”
“啊……满清?没……”知秋神色果然慌张起来,“可……可我师兄弟二人从未作奸犯科,这……这无妄之灾是从何说起呀。”
“从未作奸犯科?在朝廷的禁法令之下,你们就是作奸犯科了,你们就是触犯刑律了,你们就是漏网之鱼,你们就是丧家之犬,你们就是人人喊打!”
知秋频频擦汗,问道:“陈大侠,却我二人留了号、内卫府又喊打所为何事?”
“你说有什么事,”陈旭元一瞪眼睛,心想,我哪知道你有什么事,还没来得及去内卫府问呢!不过他嘴上却依然坚定地道:“你心知肚明却要跟我装糊涂,可是看我好欺负?我诚心对你,你却一再敷衍,哼,知秋,你要明白,却不是我上门来寻你帮助。你若如此,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知秋慌忙道歉,一旁黑纱蒙眼的道士也猛拽他衣角,示意他说错话了——俩人被陈旭元的气质震住了,不约而同的以为陈旭元是真的了解来龙去脉,殊不知陈旭元虽然是刀探花弟子,却只是挂名弟子;虽然是忠勇郎,却是底层忠勇郎。
知秋只见陈旭元大马金刀地端坐,胸有成竹的侃侃而谈,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早有成算,殊不知陈旭元对两人的来意一无所知,心中也正百爪挠心地想要试探两人的来意。
陈旭元摆摆手,眼见两个小道士情绪忽高忽低,被他忽悠的有些迷乱,便趁势道:“你们在城里晃了几天了,可有收获?”
知秋不敢隐瞒,叹气道:“若有收获,我们便早就离开南京了,哪还会这么游荡。我们人生地不熟,只靠明珠师兄于街头巷尾寻找些线索,却时断时续,时有时无,至今毫无进展,唉,本以为贵府擒住了文家公子,我们或者有可乘之机,结果今天又闹了这么一出,想必是昨日在内狱附近游荡太久,遭人惦记了,唉!”
咦?这俩人昨天跑内狱门口晃荡了?陈旭元心中暗想,还真是想干点什么呀!于是把脸一板,喝到:“什么,可乘之机?!昨晚内狱有狂徒劫牢反狱,不会就是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