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坊的白包子
陈旭元把刚喝了半口的茶杯扔下,急匆匆跑向白虎坊。
魏神通跟人打起来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现在的道德社不比从前了,家大业大,树大招风。从前魏神通打完人一跑,任谁也奈何不得。可现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道德社总坛在那放着,况且旗下还有那么多店铺呢。
但这也不是陈旭元一听说魏神通跟人打起来,便慌慌张张地原因。
陈旭元最担心的是:魏疯子在南京,那是凶名在外。虽说这个年代并没有“神经病杀人不用负法律责任”这一说,但远近早就没人愿意和这个疯子较真了。因此,既然有人和魏神通打起来了,要么就是不怕下三门的大人物,要么就是过路的英雄不了解情况。
陈旭元最担心就是魏神通惹了什么大人物——不管是官府、军队还是磨镜山庄或者白玉帮,若真要掀翻道德社,那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白虎坊是一艘大画舫,在南京城的se情业里也算数得着的。
南京色情业里有三雅三俗之说,三雅指的是三艘特雅致的画舫,走的就是才女路线,千金一笑诗词歌赋。三俗就是文人雅客不屑一顾的三个地方,连名字都起得无比粗俗。但是色中饕客商人巨贾却是趋之若鹜,玩的就是放浪形骸不拘小节。
白虎坊便是其中之一,顾名思义自然是专门供应白虎。
按说江湖人最是忌讳这个,唯恐沾染了晦气,影响了气运。但白虎坊开业,便找来了茅山谭真人的大弟子作法布阵,说是颠倒阴阳逆天改运,后来白虎坊就果真门庭若市了。
值得一提的是,陈二当家旗下的妓院也是三俗之一,名字也够直白的,叫海底捞别院。陈二当家每次一想到自己这个抄袭来的、为人称颂、也为人不齿的名字,那真是一半是骄傲一半是羞愧。
白虎坊掌了灯却还没起锚,不远不近地围了一圈人,却是个个噤若寒蝉。
陈旭元老远跑过来,一看围着人又没声,猜测就是魏神通在作怪——魏疯子在南京那可是出了名的动起手来连亲爹都不认,围观叫好那也是存在巨大风险的,所以才会有这么古怪的场面出现。
陈旭元口中连道抱歉,不断分开众人,一直进入圈内,一看魏神通和一个年轻人隔着一丈的远近斗鸡一样瞪着对方。
一看双方还没交手,陈旭元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就赫然发现地上躺了一个人!
得了,魏神通已经放倒了一个了。
他不能不进去劝架,因为跟魏神通放对的那个人,绝对是个大人物,绝对是个世家子弟!
虽然陈旭元没有真的行走过江湖,但是他也能看出来。
那人胖,非常胖,白胖白胖的。
一张胖脸像刚出锅的包子一样饱满鼓胀,若不是脸上还有鼻子眼睛和嘴碍事,那就是刚出锅的馒头了。
这个包子浑身上下都是绫罗绸缎,却偏偏扎了箭袖,随随便便一站,一股人莫予毒的宗师气势喷发出来,即便桀骜如魏神通,也只是和他摆开架势,没有强攻。
武功高强、气场强大的胖子,绝对是从小便锦衣玉食却能习练高端武功的世家子弟。
眼下这包子脸便眼也不眨的看着魏神通,魏神通双手攥了拳头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包子。
陈旭元硬着头皮说话了,他心中叹气,面上却带笑,只做没看见地上躺着人,拱手走进圈内,大声说:“误会误会,都是好朋友,切莫伤了和气。”
既然是世家子弟那便有些麻烦了,要面子的人往往不讲道理,不像帮会里的人好勇斗狠却爱钱,大不了一包银子奉上,砍头的恩怨立马变成换命的交情。
陈旭元拱手道:“这位兄台有礼了,某是道德社二当家,刚才……想必是一场误会,我这大哥脑子……咳咳……兄台,可否借一步说话,这里人多耳杂,又是……”陈旭元指了指白虎坊,苦笑继续说:“又是在这种地方……”
他话没说完,包子脸便明白了,轻轻点了点头,脖子上挤出褶来,道:“既如此,那我先走一步了。”
然后,陈旭元和魏神通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年轻人转头就走,围观群众唰地分开一条道路。
魏神通一看这年轻人这么酷地离去,觉着被人比下去了,鼻子里冷哼一声,扫了一眼围观群众。围观群众立刻看星星的看星星、路过的路过,顷刻之间散个一干二净。
魏神通自觉面子足了,也想学年轻人一样转身就走,可是腰带突然一紧,已经被陈旭元紧紧拉住。
“大哥,你想干嘛去啊?地上还躺着个大活人呢,你这想去找大夫去?”
“老二,这人我不认识啊……”
“放屁,我更不认识。这人是不是你打的?”
魏神通还真是怕陈老二,赶忙几句话解释明白原委。原来他今天一时兴起就打算来白虎坊研究考察一下八虎大阵——海底捞生意虽好,但也不能断了向其他业界翘楚学习的心。这是很早之前陈旭元便跟他说过的,所以他今天一想起这事,便觉着有必要来看看了。听到这,陈旭元脸都气白了,示意魏神通继续编。
白虎坊今天被人包了。白虎坊可不是小船,船上可是号称有八虎,包这么大一个画舫没上二三十两是下不来的。魏神通一看是撞上大人物了,便一直隐忍着,一直到包船的人来了,这才忍无可忍……
陈旭元可是忍无可忍了,“你有什么忍无可忍的,你跟我说说,人家包船关你什么事!你忍个哪门子的气!”
魏神通陪着笑脸说:“要包也该包我们海底捞啊,我是从这个角度看问题的……”
后来魏神通便上去搭话,可是对方主仆二人却不搭理他。魏大当家在南京下三门可是跺一脚地皮乱颤的人物,受不了这个气便一棍子打昏了仆人,跟主人模样的年轻人放了对。
陈旭元听完前因后果叹了口气,心想,跟没解释一样,总之是莫名其妙又惹祸了,而且麻烦还不小。
他一手拎起扑倒在地的人的腰带,拔腿就追远去的年轻人,魏神通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年轻人虽然胖,气势却很足,挺胸直腰就好像散步一样却走得飞快。
魏神通拎着一个大活人也一样健步如飞,几大步跨过去,追上那包子脸之后却发觉手上拎着人却没法见礼,连忙喊道:“兄台恕罪啊,我手上没法见礼,要不您先等一步,容我将贵仆放下?”
年轻人一愣,眉头又堆出褶子,道:“他不是我仆人,你请便吧。”
陈旭元哪肯放他走,听他对这个仆人没一丝维护之意,一抖手便把那人扔出去,双手作揖道:“兄台莫急,刚才是我那不成材的大哥得罪兄台在先,且容小弟我给您陪个罪!你看……”
“他是你大哥?”年轻人站住了,打量着陈旭元,又看了看魏神通,叹了口气说:“看来你也不容易啊……”
魏神通鼻子差点没气歪了,这什么意思嘛,怎么我是他大哥,他就不容易了。他忍不住道:“小胖子,咱们俩还没完事呢,敢不敢咱们换个地方练练?”
陈旭元心一沉,道歉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年轻人倒是不介意别人说他胖,笑着道:“你手上看样子的确是有玩意,不过你打不过我,何必自取其辱呢。我是给你弟弟面子,不要以为我怕了你。”
陈旭元赶紧接话道:“兄台真是深明大义,我大哥……”
“老二你给我住嘴,再废话我连你一块揍!小胖子,小校场,现在就走,敢不敢?”
年轻人也不恼,摇头道:“你要真想动手,那换个人少的地方,人多我不方便出手。”
魏神通怒极反笑,点点头,“哟,口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呀,那好吧,你跟我来。”
陈旭元傻眼了,眼看着魏神通和年轻人施展轻功,脚下如带烟一样,奔向城南。陈旭元二十四五才开始练武,轻功这条路是走不通的,眼见俩人飞一样得离去没人等他,真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但他也不敢放任魏神通,不得已也只好拔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