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两三个星天外四
“唉,这么多年忍气吞声,只为了生存。有时候我总会想,生存就只为了忍气吞声吗?我潜伏在大新朝足有百年了,一直以来都不敢扩展血族,就是唯恐人多了不好控制,万一哪个孩子不懂事,不懂得抑制力量,反倒容易被人抓住马脚。你看,我有三个好孩子,都是我这二十来年才痛下决心,赐给他们初拥的。唉,千挑万选,左思右想,其间的挣扎不是你们人类能想象的。他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再没有这么好的孩子,最终却被你一一杀掉,还把我弄到如此境地,如你们语言所说,我就如丧家之犬一般。”
“嘿嘿,”陈旭元一听不妙,赶紧又岔开话题,“文先生,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和你的家族有交集的时候,你悲惨的命运便已经开始了。不对,应该这样说,从你选择成为一名尊贵的血族,你的悲惨命运便开始了。人不能这么贪心,占尽便宜还不知足。你知道我们古代有多少人毕生的追求就是长生不老,为此不惜……不惜……”
陈旭元脑子突然卡壳了,不惜怎样,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再次跳转话题,苦口婆心地解释,“不管怎样,文先生你现在的境况,跟我的关系确实不大。你要怪,那也得怪最开始夜袭文家老宅的那几伙人。不对,是之前放出风声来的人。你说隐藏这么好,可是又是如何泄露出风声来的,还满城风雨的?肯定有人有意泄露,这人跟你关系密切还知根知底,对不对?你不能怪我……”
文若畔笑了笑,“人生真是寂寞呀,总是重复的背叛和欺骗。这么多年,我只有一个朋友,他也是来自西方,我们有共同的语言和习惯。我们成了朋友,我百年来唯一的朋友。唉,我一时忍不住,便和他说了好多,包括我的秘密。后来,他求我赐他初拥,赋予他永恒的生命。可是我自己深受其苦,怎么忍心害他?我告诉他,永恒的生命便是永恒的痛苦,可是他根本不信。我该怎么办,满足他一时的欲望,将他也横置于火上,让他永远痛苦?还是拒绝他,失去这个百年来唯一的朋友?”
陈旭元脑子飞转,已然想起罗德礼案中的那个叫罗德礼的四夷馆通译。
“他一点都不相信我,唉,可他也没有错。谁能听从一个拥有永恒生命的妖怪的劝阻,而去放弃获取永恒生命的机会呢?人类短暂的生命让他们变得自私自利,如你方才所说,唯有永恒的生命才是亘古不变的追求。可即便能获得永恒,那其间的痛苦,谁能体会。唉,tobeornottobe,that’saquestion。”
陈旭元听得心中一动,莫名其妙一阵感慨。可他身边人却都跳了起来,如临大敌,显见是以为文老妖在念什么咒语。
“别慌别慌,”陈旭元骄傲地道:“他这个可不是念咒,是……是他家乡话,意思是,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这算什么问题?”魏神通一脸狐疑地问。
文若畔叹了口气,指了指陈旭元,“还是你懂我,这些凡夫俗子都不懂。唉,你什么都懂呢。”
陈旭元不寒而栗,心想,别这么看好我呀!他道:“后来呢?由此结仇,你这个朋友便把你的事散播出来了?”
“是啊,他以为可以靠出卖我给他换来荣华富贵,殊不知在大人物的眼里,根本没有他立功领赏的位置。他遭到背弃之后,幡然悔悟,又重新来投靠我,将事情都告诉我,希望得到我的原谅,希望我赶紧逃命。哈哈哈,哪有那么好的事啊,”文若畔指了指湖边,“这种事一旦开始,便没有个结束,从此以后我又要重新亡命天涯了。也许我可以逃出去,也许我就真的逃不出去,成了贵人们药房里的药材。但就算逃出去,没有十年二十年的经营,再想安稳是不可能的了。”
文若畔又指了指湖心岛,他的胳膊手指像是指引的路标一样笔直,在夜空里划来划去,“那上面有大新朝所有丁口造册,大新朝对人口管理很严,没有一个人可以平白无故的出现。我不是野兽,我也不是你们中土的妖怪,我不靠呼吸吐纳,也不能荒郊野外结庐而生。我终归还是要生存在繁华的城市里的呀!可是有了这些,想不惹人生疑地生活在城市里,好难呀,难倒我一想起要重新开始便头疼的厉害。”
文若畔不胜眷恋地感叹着,陈旭元却似乎感觉到谈话终止的信号。
他猛地往后退了几步,“长夜漫漫,你也不要心急。你活了几百年,也孤独了几百年,我听说有个词就叫百年孤独。既然今晚你迟早是要杀了我们的,不如趁着我们还健在,还能听的当口,多聊一会。要知道,下次你可以这样畅所欲言的聊天,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看,现在湖边还没有全乱起来,你要是贸贸然的动手,只怕这里反倒是第一个被所有人注意的地方,不急,不急,我们不急,咱们再聊会。”
陈旭元退到了马车旁边,心中安定了,扶着马车的车辕道:“不如这样吧,你来说说,你有什么本事来着?对了,你们血族到底怕什么?”说着话,陈旭元从兜囊里摸出来一大条大蒜辫,“大蒜你们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文若畔微笑道:“怕,不过是怕那个味道难闻,和你们人类一样怕。你要是浑身涂满大蒜,多半我也下不了嘴了。”
“原来是不喜欢闻味道,据说你们血族的嗅觉很灵,能分辨出生人的味道。”
“这个没有,我们的嗅觉和味觉很单一,唉,所以生活的乐趣少了许多,这也算是神罚吧。”
陈旭元点点头,把大蒜扔了,“没想到传言和实际差别这么多。实不相瞒,我今天就怕这样碰上了你,所以准备了很多东西,可是你也知道,我也没有和血族的实战经验,多半是纸上谈兵,所以有些道具,呵呵,难免准备的不对劲。”他又摸出来一个十字架,“这个你怕不怕?”
“拿在你手里就不怕,若真有信仰虔诚的牧师,那还是怕的。”文若畔耐心地解释。
“这样啊,那这样你怕不怕?”陈旭元突然一挥手,马车的帷帘被撕了下来,露出两个一脸惊讶又手捏法诀的老道。
文若畔的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你……你骗我!”
“我******从开头就告诉你有埋伏,告诉你这马车里面有两个老道,你聋啦!”陈旭元哈哈大笑,可还没笑出自己预想的嚣张气焰,只觉着两耳发热,眼前一花,两条火舌从他脑后蹿出,同时头上一凉,一道寒气自他头上掠过。
文若畔站在原地没动似的,可是两袖起火,一捋金发飘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