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兄弟所问的武学传承和武功实力的划分......”
裘老沉吟了一会,才慢慢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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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功实力,首先在于它的传承。”
“武学之道,源远流长,最早其实是源于人类与猛兽之争斗。”
“人兽争斗之初,人虽有数量的优势且团结协作,但对上兽之其长牙利爪及远胜于人类的气力速度,依然胜算很小。”
“一方面人类不断发明制造各种武器工具来抗衡猛兽之长牙利爪,另一方面,人也不断寻找挖掘自身潜能的办法来抗衡兽的气力速度,这就是武之起源。”
“人的潜能非常奇妙,在一些特殊情境之下,妇孺为解救幼儿可力举千钧,弱男为逃出生天可迅如虎豹,武学之道,就是通过专门的训练,将那些原本只在一些特殊情境之下爆发出来的潜能,变为随时可以施展的寻常之力。”
“人兽之斗人最终取得胜利,但人与人的争斗随之而来,从部族种群,到国家门派,再到个人的恩怨情仇,武之传承,在延绵不断的各种争斗中,形成了不同的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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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不同流派的武之传承,究其根本,核心在于力之传承和式之传承。”
“力之传承,是我们常说的内力的修炼方法,也有一些流派传承的是肉身之力如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外功修炼方法。”
“式之传承,就是我们常说的武功招式,其本质是力的运用法门。”
“空有一身内力却无对应运用法门者,如缓慢愚笨之壮汉,学有诸多招式但内力浅薄者,如轻巧伶俐之小儿,两者都不足为惧,唯有力与式的完美契合方能造就真正的高手。”
“而力和式的契合程度,不同修炼者有不同的领悟,因此,很难从一个人修炼的功法和招式来准确判定他的武功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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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武功实力的发挥,还受很多其他因素影响。”
“各人心态和状态,搏杀经验,比试的环境等等,对比试结果都有着不小的影响。”
“就连比试的性质,对结果的影响也同样不小,擂台点到为止的比试与无限制的性命相搏结果可能完全不一样。”
“还有,不同武功不同武者甚至还有相生相克之说,甲能胜乙,乙能胜丙,按理甲应该能稳胜丙才对,但偶尔却有丙反能胜甲,形成甲乙丙三不服的怪圈。”
“因此,武功实力的划分,很难作一个明确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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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多年以来,江湖中流传下来一个大概的划分,将武者的武功实力依次分为武师、一般高手、一流高手、绝顶高手、武道宗师”
“如此区分,简单直接,且非常直观,就算从未接触武道之人,一听也知其高下。”
“虽然,区分武功境界的标准还存在很多异议,但其将武功实力所分的武师一般高手一流高手绝顶高手武道宗师等五级,还是被大多数人所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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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级的武师,武功谈不上什么境界,区别在于功法修为的高低和武功招式的熟练程度,他们武功的提升并无什么障碍,关键在于勤奋与否,常人只要肯下苦功,基本都能修炼至武师的巅峰。”
“江湖之众,一级武师十占八九,各江湖组织的底层人员,基本全是一级武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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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功达到“举重若轻”境界的武者,划之为二级武者,简称为高手”
“一级武师突破晋升二级高手,个人苦功那是必然,但若无优秀的功法传承,大多武者终其一生也就到武师为止,大多门派世家,核心传承只有为数不多的核心子弟方可继承,此外个人资质也有一定关系,因此能晋升成功者,十之至多一二。”
“二级武者,在江湖已有一定地位,不少江湖组织县一级堂口首领之位,都是由二级武者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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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功达到“举轻若重”境界的武者,划之为三级武者,称之为一流高手”
“一般说来,能晋入“举重若轻”境界的武者,基本也具备了晋入“举轻若重”境界的条件,但实际上,能成功晋升者十不占一,其中的关键在于克服人本身的弱点;重刀重剑相比竹木武器,质地和威力自是有绝对的优势,一个能轻松驾驭重刀重剑者,要其放弃重型武器的绝对优势,从竹木刀剑在再新开始,譬如让一人放弃锦衣玉食,重食粗茶淡饭,然后告诉他日后有可能出侯拜相,青葱少年还有几分期望,开始育儿养老的成人,有几人可能放弃眼前的既得利益,转而从新再来?”
“三级武者,已是名动一方的江湖豪强,如定海盟这般的江湖势力,其府一级堂口的首领之位基本全数由一流高手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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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级武者,称其为绝顶高手。绝顶高手的武功已不再拘泥于招式,也不再局限于特定的武器,而是追求一种势,所谓“人器合一不滞于物身随意动势不可遏”。”
“绝顶高手,其继承的基本是顶级的功法传承,但其晋升路上,起决定作用的是个人的感悟,面对同样的事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悟,所谓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大多数人的眼中,山就是山,水就是水,但有人见的是山之巍峨,有人见的是山之厚重,有人见的是水之延绵,有人见的是水之奔放;一流高手于绝顶高手之间,似乎只隔着一层窗户纸,透过窗户纸,隐约能看到窗外的光景,但就是这一面窗户纸,却隔开了绝大多数的武者,即便就大多数绝顶高手的感受,捅破这层窗户纸其实是自然而然毫不费力,但事实上,能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武者,却是寥寥无几。”
“绝顶高手,是处在巅峰的一群人,江湖各大势力,无一不是由绝顶高手引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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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级武者,被称为武道宗师,曾有人形容武道宗师的武功是“无上无念无招无式,无迹可寻随心所欲”,他们与其他武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其他武者依靠传承,而他们则是开创传承。”
“武道宗师绝迹江湖已有很多年,往前追溯,距今最近的一个江湖公认的武道宗师就是一力创建武当派的张真人。”
裘老话到此时,三人不约而同都露出一股无限神往的表情。
开创一套传承,创建一个门派,武道宗师,这是该如何仰望的一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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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低级境界的武者基本很难越级战胜上一个境界的武者吧?江湖中有过这种先例吗?”
沉默一会儿,叶七又开口问道。
“正常交手,无论是擂台比试还是搏命厮杀,尚无越境界取胜的先例。”
裘老考虑了片刻,才慢慢开口。
“境界上的差距,足以抹平那些经验心态状态等种种因素,当然,纯粹不知情的贴身致命偷袭那不在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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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境界的武者,也有上中下之分,一般说来,同境界的武者,一方如果可以在一盏茶时间内击败另一方的话,就认为双方的武功差距为一层。”
“比如,当年定海盟莫无言与藏剑山庄晏一道比试,持续将近二盏茶时间激战三百多回合不分胜负,虽然莫无言隐隐占得上风,但大家还是公认二人武功属于同一层次,莫无言也因此被归入与晏一道一样的绝顶高手中层之例。”
“比如,当年定海盟莫无言与其师弟莫无声切磋比试,不到一盏茶时间莫无言获胜,因此,莫无声被归入绝顶高手下层。”
“今晚的黑白无常还有你所说与他交手的黑衣蒙面人,包括铁口神断,根据他们的出手情况,基本都可归入绝顶高手下层之例。”
“同境界越层取胜者,比较罕见,但先例不少,毕竟,生死博杀环境下磨砺出来的武功与点到为止的切磋中练就的武功,其中心态和经验的差距,在同境界中的分量还是不可忽视的。”
叶七点了点头,毕竟他就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对此自然有强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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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宗师绝迹多年,听你介绍,现今江湖好像武功最高者只有中原藏剑山庄的晏一道、西南唐家堡的唐十二、西北黄沙盟的司马长空和生死不知的莫无言等几个绝顶高手中层武者,那么,还有比他们更高一层的武者存在吗?”
“刚才所言只是当今江湖的情况,另有一些人并未在江湖活动,也未在江湖中露面,比如朝廷的大内侍卫和锦衣卫高手,各地督府的近卫,还有如你般的军中精锐,其他还有隐世封山的门派世家,隐居山林的隐世武者,甚至倭寇中也存在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强者。”
“曾有海客描述海外冰山的模样,言说冰山远观巍峨雄伟熠熠生辉,其实露出水面者仅有十之一二,真正庞然大物尽在水下,江湖的状况亦是如此,一般人谈及的,是那些有在江湖之中出头露面的高手,其实,未曾在江湖之中露过面高手数量远远超过前者。”
“因此,绝顶高手上层的强者,我个人以为,当世应该是存在的,其中,存在朝廷大内侍卫和隐世武者之间的可能性最大。”
“一般说来,太平之世文人倍增,而大乱之世则武者出头,现今倭患愈来愈烈,朝廷必将投入更多武力,隐世强者估计也会纷纷出世,接下来的江湖,恐怕也将会越来越混乱,我很期待有一天能有绝顶高手上层的强者露面,施展雷霆手段,扫荡倭寇,让世人能一睹其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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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聊兴甚浓,接着又东拉西扯聊了不少江湖轶事,当然,主要都是叶七在问,裘老作答,胡长风偶尔说上一两句。
一直聊到子时过半方才入睡。
叶七整晚都没怎么睡着,脑子一直在回想着裘老的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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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军之前,叶七也曾问过师傅不少江湖方面的问题,师傅总是淡然一笑,并不解答,只言留待叶七身入江湖后再自己去感受。
不同于叶七所听闻接触的其他人,师傅教授叶七的方式很是特别,在叶七记忆里,师傅很少通透的给他讲解什么,包括功法修行,一般只在关键之处偶尔提点一二,具体的来龙去脉,都要叶七自己去思考,去领会,然后还要把个人所得详细的对师傅做一番解释。
解释的过程,记忆中那是叶七与师傅交流最多的时间,师傅总是会很突兀的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让叶七作答,叶七有时甚至都觉得他与师傅的位置在那时调了个个。
裘老与他师傅完全不同,只要叶七发问,裘老基本都是追本溯源,耐心且全面的为他解惑。
叶七一方面惊叹裘老的渊博,一方面对裘老的身份也有了一些揣测。
寻常说书先生,一般都熟悉很多江湖轶事,但如裘老这般,能将江湖轶事背后的来龙去脉都娓娓道来的却非常罕见。
就如同民间常见的傀儡戏,寻常说书先生让你看到的只是木偶在台上的一举一动,裘老让你看到的却包括木偶的提线和操纵的手。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裘老莫非就是隐迹于市井中的高人?
或者,裘老的武功也并非胡长风所说的那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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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揣测归揣测。
裘老若真是另有身份,叶七相信该说明时他自然会说,他没说叶七也不会去问,就像他们一直也没问过叶七的来历。
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时辰的相交,叶七对裘老与胡长风却没来由有着一种信任。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缘分,叶七觉得与这两位老哥特别投缘,几局棋下来,几杯酒下肚,仿佛面对的根本就是多年的至交好友,面对面相处,根本不觉得紧张,拘束。
有些人,相处一辈子,相交一辈子,但可能永远只能是客客气气,仿佛彼此间有一道看不见的沟渠永远无法抹平。
有些人,见面一瞬间,可能只是一句话,可能只是一杯酒,甚至可能只是一个眼神,彼此感觉仿佛就是失散多年的老友,可以无话不谈。
在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中,在邻间胡长风如雷的鼾声中,叶七听见雄鸡叫过了五更。
叶七也听见了天色大亮时裘老轻声起身出门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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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叶七起身的,是辰时过半时楼下小院传来的动静。
叶七知道,那绝对不会是裘老推门归来。
裘老不可能那么粗鲁的推搡自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