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硕似乎是被沈重的猜测打击到了,在僧房中呆立了半晌,等斋房中的素膳都准备好了之后才回过神来,默然说道,“沈施主还是和我一块去禅房吧!单大人还在那边等着呢!”
沈重也有些默然,两人点了点头,一前一后穿过层层殿宇,来到了金河寺的禅房中。
单守德看到沈重和道硕一块进了禅房,开玩笑道:“我道怎么这半天没看到复生,原来是他饿得受不了,跑出斋房偷吃的,被道硕大师给发现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衲和沈施主确实是遇到了些事情,冷落了各位施主!”道硕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叹了口气,将方才沈重的猜测对单守德讲了出来。
听到道硕的讲述,马文风面色一变,目光锐利地盯着沈重,似毒针一般闪着怨恨的光芒。沈重似有所觉,但当他将目光转向马文风的时候,马文风已经面色如常,看不出半分异常。
“哦?”单守德听完讲述,转头问道,“马师爷,据我所知,这俞河晏是你的亲家吧!”
“单大人,俞河晏确实是属下亲家,但这件事情属下并不知情。”马文风面上表情不变,其实心中早已心思电转,缓缓说道,“单大人要了解情况,还是等下山之后,待属下去俞家问问清楚才好!”
“好的,那本官就和你一同前去!”单守德一副秉公执法的样子,愤愤说道,“我倒要看看,这俞河晏到底是果真慈悲为怀,还是人面兽心。”
“单大人,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声张为好!”沈重想起上次在南门口处被灭口的几人,害怕打草惊蛇,在单守德耳边提醒道。
“恩,这件事情随后再慢慢调查!”单守德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沉声说道:“不过寺院中的这些孩童幼失怙恃,确实可怜。道硕大师慈悲为怀,将他们收养在寺院中,实在是一桩大善事。本州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那州衙里面也要拨些银子出来,负责他们的吃穿用度。”
做出这个决定,单守德习惯性地摆了摆手:“马师爷,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可千万不要耽搁了。”
马文风本来还在为孩童失踪的事情可能会暴露而心焦,听到单守德吩咐,眼前一亮,忙面露难色说道:“大人,要拨出银子来供养这些孩童,恐怕有些困难啊!今年的赋税结余本来就不多,咱州衙现在的府库中也是空空如也,干净得都可以跑马了。而且开春之后,春播的种子和耕牛、壶流河的河道修缮、这些都需要银两,实在是挤不出钱来救济这些孩童了。”
“堂堂一个州衙,难道这点钱都挤不出来?”单守德的脸色明显便阴沉了下来,州衙中的账目一直都是马文风在过目,以前他需要用银子的时候,都是直接派人找马文风支取,至于府库中到底有多少银子,单守德根本就不清楚,所以此时他想要反驳,却也无从反驳起。只得无力地反问了一句。
其实单守德也不是计较到底州衙的府库中有没有银两,而是因为马师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回自己的提议,这是公开地在和自己叫板,越发地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确实是分文也拿不出了!”马师爷摊了摊手,“要是实在不行的话,我自己倒是可以出些银子,然后再组织蔚州的众位乡绅捐些善款,这些孩子倒也不是养不起。”
“哦,这倒也是个办法!”单守德算是有了个台阶,点点头道,“那我回去之后就立刻去组织乡绅来给孩子们募捐。”
“单大人,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属下去做吧!”马文风咬着牙齿在众位乡绅面前一一扫过,一字字说道,“我经常和这些乡绅们打交道,很清楚从他们手里抠些银子出来,可是有多难。”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马文风如此表态,这也是在变相地告诫在场的乡绅,单守德不过是个空壳知州而已,实权现在还在我姓马的掌控之下,你们要是识相的话,最好还是给我老实些,不要响应单守德的提议。
马文风本来没想和单守德闹僵,但没想到沈重在金河寺中一通乱窜,居然扯出了俞河晏的事情,想到下山之后单守德还要和自己去俞河晏家查问,生怕被单守德找到蛛丝马迹,索性在这个时候彻底和单守德撕破脸了。
单守德本想就坡下驴,此时品出马文风话里话外的意思,针锋相对说道:“马师爷此言差矣,据我的了解,咱蔚州城的乡绅还是乐善好施的,现在就有不少乡绅在这里,本州倡议,看在我单守德的面子上,大家都捐些银子出来,救济一下这些可怜的孩子。”
沈重也明白了过来,这是单守德出招,逼这些乡绅们要选边站了,如今州衙中各房都安插了马文风的人手,单守德想要重新掌控蔚州的局势,如果能争得这些乡绅们的支持,也算是得了一大助力。
没想到这一次的拜佛烧香,居然让单守德和马文风彻底决裂了,这倒是意外之喜。
不过这些乡绅们可就有些为难了,让他们捐些银子出来,本来也不是难事,但涉及到知州和师爷两边,就有些麻烦了。有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有几个乡绅犹豫着刚刚想要表态,但被马文风狠狠瞪了一眼,便又缩了回去。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实在怪不得这些乡绅,马文风这些年在蔚州城作威作福,手段之狠辣,每个人可都是深有体会的。而这个单知州却是纸糊的关公,看着漂亮却从来没动过手,至少现在看来,他还没能力和马师爷抗衡。
有了这个想法,许多乡绅便打定了主意,任单守德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个个扫过去,虽然众人都不敢和他对视,一个个看天看地,但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单守德脸色逐渐由白转青,已经蒙上了一层沉郁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