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的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天光熹亮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已积了厚厚一层。檐前的灯笼,祠前傲立的青松被皑皑白雪所覆盖,青红白相间,看上去煞是好看。
沈重穿上颦儿新做的滚金边的棉袍,又披了件斗篷,出了房门,踩着地上的积雪,咯吱咯吱朝宗祠走去。
从早上寅时开始,随着陆陆续续的族人到来,喧哗着互相拜了年之后,沈氏宗祠里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有些年轻的壮小伙子,正打扫着祠中的雪,年纪大一些的族人,也在族中的长辈的指点下,准备着祭奠所需要的三牲、果品、糕饼之类的东西。
作为一年开始的最重要的仪式,每一年的初一一早,沈氏宗族都会祭告宗祠,将上一年族中大事向祖宗禀告,并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每一年这一次的祭祖都十分隆重,杯盘碗碟、桌面猪首、喜炮进盒之类的东西极多,大家总要热热闹闹地张罗一番。而且借着过年的喜气,这一次祭祖的气氛是比较轻松和随和的。
但是今年的情况却有些不同,沈三爷和其他几个宗族长辈都是面色铁青,脸上看不到丝毫的轻松和喜意。
沈冠文也早早带着管家沈三福来到了宗祠,一脸笑容地和沈三爷等几位长辈打着招呼,就要去换上配祭的衣服,准备参加今年的三献礼仪式。
三献礼仪式是祭祖中最重要的一环,其中需要主祭、引祭、随祭、礼生各一人,还需要司樽、配祭、司事等若干人,其中主祭、引祭、随祭和礼生都是宗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担任,轻易不会更换,而司樽、配祭等人,则会选宗族之中出众的年轻人担任。
去年的祭祖仪式上,沈冠文正式成了配祭,这让沈冠文颇为自得,因为这说明了宗族中的长辈对他的认可。所以今年他一大早就来到了这里,准备再和长辈们一块,完成祭祖仪式。
“冠文,配祭这个位置今年就不用你了!”沈三爷铁青着脸,看着沈冠文带着一种高人一等的笑容,正在沈三福的服侍下整理着配祭的衣服,眉头皱了皱说道,“你一会就在一旁观礼吧!”
“观礼?”沈冠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天之后脸上的笑容才僵住,木着舌头问道:“啊?三叔,为什么?”
“为什么?你自己做的好事,还是好好问问你自己吧!”沈三爷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将引祭、随祭、礼生三人叫到了自己身边,又转过脸来笑着对沈重招招手,“复生,你过来!”
沈重正在院子中帮着扫雪,昨天晚上的雪下得实在不小,几人拿着扫帚铁锨正忙碌着,他今天穿着厚厚的新棉袍,不一会的功夫就出了一身汗。
听到沈三爷的招呼,沈重擦了擦汗,把手中铁锨递给旁边一个远房堂弟,问道:“三爷,您找我什么事?”
沈三爷清了清嗓子,对着院子中忙碌着的众人说道:“复生,这次的配祭,就由你来担任吧!”
“轰——”院子里面一下子开了锅,一个个族人都瞪大了眼睛,嘴里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就那么看着沈重。
配祭的位置在宗族祭祀中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位置了,一般都是宗族中成家立业、达到而立之年的壮年担当,年轻一辈就算出众的也只能在旁边打打下手,剩下的那些就只能在一旁观礼了。
在沈重之前,宗族中可是从来没有人在这么小的年纪担当过配祭,此时所有族人听到沈三爷的决定,不由都对沈重刮目相看,心底里的艳羡压都压不住,全部都写在了脸上。
看到满院子宗亲投来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沈重也知道了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忙摆摆手推辞道:“三爷,沈重现在还太年幼,当不起这个职位。”
“当得,当得!复生为民除害,声名已经传遍了蔚州,为咱们沈家大大地长了一回脸,连单知州都为你请下了旌表,这可是咱们宗族的一件大事,现在咱们族人出来进去,哪一个不是感觉面上有光?满院子的人中,谁还能有你这么出息?”沈三爷还没回话,旁边的引祭倒先在一旁与有荣焉地说道,“要是先祖泉下有知,肯定也会这么决定的。”
沈三爷也笑着点了点头,拉着沈重的手亲切说道:“复生,你就别推辞了。这次跟在三爷旁边,好好学习一下祭祀的流程。我老了,说不得以后这家族主祭的担子,也要落到你的头上了。”
沈三爷这看似说笑的一句话,让沈重这一辈的年轻人全都变了脸色——能够在祭祖时做家族主祭的,基本上都是家族的族长,即便不是族长,那在宗族中也往往德高望重,有着极高的话语权。
能得到沈三爷看似调笑一般的承诺,这说明沈重已经或多或少得到了这些长辈们的认可。看来这一次,沈三爷是决定把沈重当成下一任的族长来培养了。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羡慕起沈重来,以前沈重和家族中这一辈的年轻人还看不出多大区别。但就这半年的时间,沈重就像交了好运一般,先是执掌了沈家的木轩坊,接着又因为小妹被绑架,鬼使神差地抓住了绑匪,接下来单知州就为他请下了旌表。这还不算,眼下看来,家族中的这些长辈现在也是对他青眼有加了。
不止家族中的这些长辈,就连蔚州城的不少乡绅百姓,现在提起沈家,都会对沈重夸赞几句,说沈家祖上积德,出了沈重这样光耀门楣的后代。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重的身上,沈冠文和沈三福则处在广场中一个无人注视的角落,这次被沈三爷无端剥夺了配祭的职位,沈冠文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但他却顾不上分析原因,因为沈三爷决定让沈重担任配祭的决定已经彻底激怒了沈冠文,他恨恨瞪着沈重,两只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
沈三爷既然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沈重也不好再推辞,只得谦恭地随在了引祭、主祭等人的背后,一块进了宗祠旁的耳房中,换上配祭的衣服,做着的祭祖前的准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