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大量卷宗前两天就吩咐方胜搬到大房这边的书房中,有些发黄的卷宗在书房的卷耳书桌上高高摞起了一摞,旁边的地上还摆放着不少,这些卷宗都是锦衣卫经年累月的监听民情而得来,有些需要呈报到圣上御前,有些则只是记录在案,以供以后翻阅。
当然,这些浩繁的卷宗并不只是针对白莲教的,关于民间的大事小情传言争论,甚至有些时候的菜价波动都会记录在案,对沈重来说,从里面找到关于白莲教的线索,是一件十分繁重的工作,但沈重却甘之如饴,凭着上一世特工特有的敏锐,沈重往往能从一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今天沈重到木轩坊去看情况,索性也带上了几本卷宗,巡视完场院中的情况,看到各项事务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沈重便也放下心来,让颦儿给自己沏了一壶茶,沈重在桌前坐下,慢慢翻阅着那些泛黄的卷宗,从上面的记载,渐渐对白莲教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后世对于白莲教的评论,大都会冠上农民起义的名头,甚至还有些被歌颂成为反抗封建统治的农民运动,但从这些卷宗上的记载来看,实际的情况却远非后世所传扬的那么简单。
其实白莲教可以说是赤裸裸的邪教,利用一些幻术民间戏法之类的东西,哄骗对此一无所知的百姓入教,靠他们捐献的香火,聚敛起大量的财富,甚至煽动教民,无恶不作。
这种事情,被锦衣卫记录在案宗之中的就有不少。比如,卷宗上就明确记载,成化年间,蔚州城的大油商周会旗,被一个游方而来的崔婆婆一手清水变油的幻术所蒙骗,利欲熏心之下被骗入教,被崔婆婆哄骗着捐献了大笔大笔的香火钱,直至倾家荡产,整个家族都败落了。
其实周家这种还算好的,虽说破尽家财,但总算还能保住性命。卷宗上还记载了正统年间蔚州一王姓人家一夜之间被灭门的惨案,这件案子后来被锦衣卫破获,训问之下,才得知与白莲教有关。起因竟然是这王姓人家因不愿供奉香火而叛出教,结果被教中护法以不守教规的名义,请出无生老母,一夜之间,王家全家十几口人被屠,甚至连未及满月的婴童都没有放过。
沈重翻着这发黄的卷宗,越看越觉得惊心动魄,每看到一个关于白莲教的记载就对白莲教的厌恶加深一份,这白莲教罪孽深重,绝不像后世传说得那般是被逼无奈,起而造反。
就这么一本一本翻看下去,沈重直看得咬牙切齿,等再抬起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桌子上的茶壶已经冰凉,茶杯中的水却是一动未动,桌旁不知何时已经燃起了一只油灯,房间中的火盆里火舌跳跃,也不知颦儿这丫头悄悄进来填了多少次木炭。
想到这里,沈重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合上摆在面前的卷宗,袖起双手哈了两下,陷入了沉思之中。
今天已经是年三十,转眼自己穿越到这里已经半年的时间了,这半年以来,自己先是经历了分家,争产,家奴欺主,小妹被劫等一系列的事情,这些事情每一件都十分棘手,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最后都被自己有惊无险地处理了过去。
现在细细想来,这些事情似乎都有二叔在后面从中作梗,如今二叔在家族长辈中形象尽毁,沈三爷和族中长辈已经商量好了,明天祭祖的时候,便会禀明祖上,将沈冠文开革出沈家宗族。
而自己因为单守德请下的旌表,在宗族中的地位与日俱增,俨然已经成为了家族中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等明年掌握了家族的生意之后,自己在沈家的地位便再难以撼动了。
与冯吉顺的赌约,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努力,今天也将有实质性的进展。就在今天晚上,木轩坊的第一辆马车将组装完毕,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那三万多两银子,沈重是势在必得。
而因为沈玉儿的被劫持,自己也阴差阳错之下成了锦衣卫百户,掌握了一定权势之后,再也不是被人任意揉捏的平头百姓,沈重现在终于有能力护得家人周全了。
这半年来的事情一件件在脑海中回现,沈重不禁有些唏嘘,本来自己只想做一个小富即安的富家翁,娶上几房娇妻美妾,就这样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
但事情还是身不由己,阴差阳错之下,居然成了后世臭名昭著的锦衣卫,甚至自己还动了改变历史走向的念头,虽然现在还只是在心中想一想,但既然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也就算是有了奔头。
可能老天也知道,自己的性格真的不适合过那些平淡的日子,所以才会如此安排吧!沈重心中暗暗想到,事情已然如此,那自己这一世就要过得更加恣意一些,白莲教这件事自己是要追查到底了!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件于民有利的好事。
“下雪喽,下雪喽!”心中刚刚打定主意,院子中响起了玉儿兴奋的声音,沈重心中一动,从桌前站起,活动了下身子,信步走到了屋外。
燕山雪,大如席,纷纷吹落轩辕台。
早上便已彤云密布的天上已经飘起了雪花,天地之间一时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北风漫卷之下,好似悬了一挂白色珠帘。
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不一会的时间,木轩坊的场院里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红色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摆,红绡薄纱上面积起的雪沫随着晃动,簌簌落了下来。
沈重缓缓走到场院之中,伸手接了几片空中落下的雪花,雪片有半个铜钱大小,落在手上不多会便化掉了。
今天已经到了大年三十,这场雪下得真是应景。沈玉儿新衣新帽,就像一个粉雕玉砌的瓷娃娃,正兴奋地带着一帮孩子在院子里打着雪仗。
“小姐,注意后面!”玉儿在场上鏖战,颦儿便在一旁提醒着,小脸和耳朵冻得有些发红了都顾不上,她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脸上全是兴奋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比这些孩子还要着急。
颦儿也只有十六岁,在后世来说,也只是个孩子,这么大一场雪,让她忍着不去玩,实在是有些难为她了。但场院里面最大的孩子才八九岁的样子,要颦儿和这些孩子玩在一起,她却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沈重看到的颦儿就是这样一种状态,有些跃跃欲试,但却又抹不开面子,沈重心下觉得好笑,便悄悄走到颦儿的背后,用双手捂在了颦儿精致的耳朵上。
颦儿的耳朵柔弱无骨,好像刚蒸出的糯米糕一般绵绵软软,还有些微微发烫。
“呀!”颦儿一惊,兔子一般跳了起来,转过身来发现少爷正面带笑意看着自己,本来就有些发红的脸上更是涨得苹果一般,小声叫了一声,“少爷!”
“这么冷的天,还不快把风帽带上,小心冻了耳朵。”沈重宠溺地捏了捏颦儿的耳垂,温柔说道。
“没关系,少爷,我不冷!”颦儿脆生生地回答了一句,“我娘说了,冬天的时候用雪擦一擦耳朵,耳朵便不会被冻伤了。”
“哦?那我也试一试!”沈重两只大手从地上搓起一捧雪来,在自己耳朵处擦了擦,果然,不一会的时间,耳朵就好像被点燃了火苗一般,慢慢变得通红发烫起来。
沈重感觉浑身暖洋洋的,便将手中的雪团成一个球扔了出去,雪球打在不远处一棵树上,树杈上的雪沫扑簌簌掉了下来。
“少爷,看招!”颦儿看到沈重的动作,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退后两步,从地上搓起一个雪球打在了沈重身上。
“好啊!居然敢欺负少爷了,看少爷怎对付你!”沈重脸上佯怒,两只大手从地上搓起一个雪球,又在手中攥了攥紧,朝着颦儿便扔了过去,还朝场院中的孩子们招呼着,“玉儿,快,帮哥哥一块对付颦儿!”
在沈重的招呼下,院子中的孩子很快分成两个战团,沈重和颦儿一人带着一帮孩子来回奔跑,投掷雪球,欢声笑语在场院中飞扬,震得雪片落下来的速度似乎都慢了些。
今天晚上是自己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场雪,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肆地玩过了。
正在沈重感叹的时候,崔禄不知何时站在了场院的一旁,沈重拍了拍身上的雪沫,笑着问道:“崔叔,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崔禄点了点头道:“所有的零部件都已经准备好了,席师傅还亲自检查了一遍。”
“好,看来今天晚上咱们沈家第一辆马车肯定就要下线了!”沈重满脸希望,挥了挥手,带着崔禄朝作坊走去,“走,咱们这就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