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州城的监牢位于州衙的西南角,走进州衙大门,沿着甬道一直向左,走到甬道的尽头就是。
牢房的牢头早早就候在了这里,看到单守德后殷勤地打开了牢门,在单守德的带领下,沈重和宗族的几个宗亲鱼贯而入。
这些宗亲有不少都是第一次到大牢里来,难免有些拘谨,透过那些窗格,看到大牢之中关押的罪犯,心中都有些惴惴。
这几个宗亲都是沈重和沈冠云商量之后选出来的,在宗族之中大都是不偏不倚,其中沈重也故意安排了两个偏向二房的,一会在众目睽睽之下铁牛将沈冠文招供出来的话,估计他们也不好再帮沈冠文说话。
牢房中光线晦暗,潮湿阴冷,只有一个用于透光和换气的小窗子,还用几根碗口粗的原木间隔,防止牢犯翻窗逃走。
进门的地方有狱卒的值房,这间房还算宽敞,平时狱卒值守的时候都在这里,因为只是狱卒落脚打盹的地方,所以显得有些邋遢。
但这里今天却是特意收拾了一番,四角都放上了炭盆,正中的位置还摆了一张一字型的条案,上面摆放着茶壶茶碗,后面放了一排凳子。
这值房正对着牢房的方向被挂上了一道帷幔,透过帷幔,从里面可以看到牢房中的情形,但牢房中的犯人却无法看到值房内的情况。
单守德指了指最角落处的那间牢房,对沈重说道:“复生你看,那个牢房中关押着的就是铁牛!”
“恩,有劳知州大人费心了。”沈重点了点头,对一旁的沈冠云说道,“三叔,一会就看你的了,可能还得受些苦。”
说服三叔出来对付自己的亲哥哥,沈重可是费了大力气,三叔沈冠云是个老好人,恐怕这次二叔被揭穿,伤害最大的应该就是三叔了,他是真的把家中的每个亲人都放在心上的。
但沈重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以二叔做事不择手段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性,只要一天不被逐出沈家家门,就像在自己身边埋了颗炸弹一般,随时都可能对沈重大房这边造成伤害。
“复生,受苦我倒不怕什么。就是……”沈冠云脸上还带着犹疑的表情,最终叹了口气,“希望你对三叔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吧!”
“我也希望不是真的!”沈重也有些默然,对三叔的话,不知该怎么回答。
“哎……”沈冠云摇了摇头,打开房门跟着一个差役离开了值房。
看着三叔离开了值房,沈重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包,交给一个衙役,在他耳边吩咐了两句,那衙役点了点头,拿着那包东西也出了值房。
“复生,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单守德今晚是完全抱着看戏的态度,饶有兴趣地问道。
沈重说道:“是迷魂香,放在火中燃烧之后的气味能扰人心神。铁牛的意志力比较坚定,用这种香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单守德有些意外的看了沈重一眼,没想到他还有这些手段,忙掏出手绢掩住了口鼻。
沈重笑了笑,出言解释道:“只是稍微会出现些头晕的症状,没有太大的影响,咱们这里离牢房那边还远,大人不用担心。”
“坐吧,都坐吧!”单守德收了手绢,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大咧咧在最中间的位置坐下,伸手招呼着沈家的几个长辈。
沈三爷本来还有些拘束,但看知州大人还算和善,便带着大家也都找了位置坐了下来。
“走水了!”几人刚刚坐定,战战兢兢和单守德聊了几句,茶水还没喝一壶,就听到外面有人惊慌失措喊道。
沈三爷手一哆嗦,茶杯中的水差点洒出来,怎么自己刚到这牢房里来,居然就着火了?这也太巧了吧!
其余几人也都是面面相觑,有几个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一脸惊慌失措,但看沈重和单守德还气定神闲地坐在那,一时又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走该留。
牢房外那人呼喊的话音刚落下没多久,黑烟顺着土坯墙的墙缝就冒了进来,牢房内一会便烟雾弥漫,五六米之外就有些看不清人脸了。
不过众人所在的这间值房因为提前用帷幔之类的隔开了,烟冒进来的还少一些,但众人一时也被呛得咳嗽连连。
沈重看沈三爷和家族中那几个老人都看向了自己,这才解释道:“大家别害怕,这都是单大人设计好的。目的就是演一出戏,从铁牛口中套出当天的真实情况,看看玉儿被劫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正是,正是!”单知州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手里居然不知从哪摸出了把羽毛扇子,扇了两下,将值房中的烟气搅动起来,就呛得咳嗽了起来。
单“诸葛”一脸尴尬,开口骂道,“这是哪个兔崽子,这把火放得也太大了吧,想把老子熏死啊!”
这边值房中的人还气定神闲,牢房里面关押的犯人却都兴奋了起来,监牢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着了火,这就是这些牢犯逃跑的机会啊!
不少犯人都嚎叫着聚到了木栅栏一边,用手晃着牢门,上面的铁链被晃得哗楞哗楞直响,眼巴巴看着中间的甬道,期待着有逃走的机会出现。
“快给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正在牢房里巡查的牢头骂骂咧咧说了几句,吩咐手下几个差役,打开牢门出去查看情况了。
“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别以为自己能跑出去。这牢房结实着呢。”牢头拔出腰间的鞭子,看到凑到牢门前的罪犯,上前就是狠狠一鞭子,“不想吃鞭子的就都给我回去老实呆着。”
牢头正忙着警告那些犯人,一个差役大呼小叫着跑了进来,他的脸上已经被熏得黑炭头一般,差役把脸一抹,报告道:“头,快去看看吧!狱神庙那边走水了!很快就要漫到这边来了。”
“真没用!老子怎么养了你们这么一群吃白饭的?前面带路!”牢头有点入戏了,又骂了两句,这才跟在差役的后面,出了牢房。
牢头带着几个差役匆匆走了之后,牢房中便再也没一个值守的,那些牢犯闹得更凶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看着牢门的方向,希望火头赶快引到这边来。
这时,牢门吱呀一声开了,闪身进来一个人,黑衣蒙面,从最开头的牢房,一个一个地摸了过来。
“大侠,救我出去吧!”牢犯们纷纷从木栅栏里伸出手来,似乎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复生,怎么还有人劫狱?”沈三爷脸上有些惊慌,这种场面让他看得心惊肉跳,“这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三爷,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这些都是单大人设计好的,一切都在单大人掌握中。”沈重解释了两句,当着沈三爷的面,也不好说这是自己的主意,只好把这些安排归到了单守德的身上。
“哦,那就好,那就好!”听沈重如此说,沈三爷点了点头,强自镇定道。
铁牛此时正躺在茅草铺成的土坯床上,白色的囚衣上血迹斑斑,双手和双脚都带着镣铐。他在牢房最里面的角落处,烟雾最晚才能到这里,但此时也已经是烟雾弥漫,视物模糊了。
这些日子,他在单守德和马文风的刻意安排下,背了那么大的黑锅,已经被马文风定了斩监侯的罪名,只等着来年开刀问斩,所以对监牢里发生的事情没有兴趣。
“铁牛,快起来。我是来救你出去的。”那黑衣人顺着牢房一路向里,终于找到了铁牛所在的牢房,说了几句话就咳嗽两声,声音似乎也被呛得有些低沉沙哑。
铁牛听到黑衣人的声音一跃而起,这一跃感觉似乎有些头晕,但铁牛也没在意,顺着说话的方向就向外看去。
因为有青烟笼着,所以铁牛只能看到了来人一个大概的样子。但只看身形轮廓,铁牛心中已经确定了下来,这是雇佣自己劫持玉儿的雇主来救自己了。
看来咬牙没有交待出他来,还真是正确的选择,铁牛心里暗暗庆幸道。
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铁牛急匆匆问道:“牢房外面那把火是你放的?”
“是,现在牢头正带了人救火呢!”黑衣人低着头,找到了铁链上的锁头,边尝试着开锁边问道,“你没把我供出来吧!”
“没有。他们把三十多个孩子失踪的案子栽到我头上,暂时没人管绑架的事了!”铁牛一脸兴奋,只等着铁锁被打开之后,再次逃出生天。
“那就好,这次你出来之后,就远走高飞吧!”那黑衣人叮嘱道,“千万别在蔚州出现了。”
“放心吧!沈……我肯定不会牵连到你的。”铁牛双手握着牢门上碗口粗的木头,心中暗下定决心。
黑衣人有些诧异地看了铁牛一眼,但情况紧急,他忙点点头,手上拿着个铁片,只听到锁头中咔哒一响,手一拉,锁头却并没有打开,黑衣人似乎有些着急,忙说道:“铁牛,别愣着了,快帮我下忙!”
铁牛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去就想把锁头拉开,但就在这个时候,黑衣人突然发难,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雪亮的刀锋如尖利的獠牙一般,划向了铁牛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