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锦衣卫的入驻,蔚州城北的这户人家最近安分了许多,天色刚擦黑,就都回房睡觉了,除了前院回廊下的灯笼还亮着灯外,前院已经一片沉寂。
而后院这边也是了无生息,几个小厮上了门板,也早早睡觉去了。只有李泽这边的厢房之中一灯如豆,光线也是极昏暗,李泽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灯光将他的脸色映得阴晴不定。
“这个沈重,你们两个怎么看?”呆坐了半晌,李泽才出声问道。
“此人心思缜密、武艺了得,我和方胜在他手上就没讨到好处,大人授他如此高位,他居然还能做到不露声色,确实有些心机。在我们手上跟丢了的铁牛和阿福,居然让他一天不到就找到了行踪,想来他查案也是有些门道。而且看那阿福的惨状,死前必然受了一番折磨,这沈重对这些恶人倒也算是心狠手辣,行事有些咱们锦衣卫的果决风格!”白继民还是颇有些眼力,看出李泽对沈重颇为欣赏,口中便也夸赞了几句,但又有些犹疑地提醒道,“只是看他似乎有几分桀骜,不知道以后在大人手下能否得用?”
“这一点不用担心。”李泽摆了摆手,沉声说道,“只要他对权势产生了欲望,就像野兽被拴上了链子,他手中的权力来源于我这里,自然就能控制在我手下了。”
“我看白大哥还是高看这小子了!”方胜目光闪烁,有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他那些手段也不过如此,要不是我一时大意,也不会在他手下吃亏了!”
“呵呵,不过如此?”李泽微微一笑,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一个不过如此,方胜,你可知道,沈重是敬畏你的公门身份才对你手下留情?如果他真正动了杀心,你在他手下不出三招绝对毙命。技不如人并不可怕,怕得是目中无人。”
方胜平时对李泽敬畏有加,但可能是因为对沈重产生了敌视,对李泽这番话颇有些不服,他脖子一梗,还要辩解,却被李泽啪地扇了一个耳光,捂着火辣辣的右脸再也不敢说话。
“我说过多少次了,看人看事千万不要掺入个人情感,一旦掺入了个人情感,会影响你对一人一事的看法。”李泽语气中带着愠怒,微微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方胜,看来你的历练还是不够,这次你就留下来,跟在这个沈重的身边,看看他到底比你强在哪里,也好再磨磨你这性子。”
“千户大人,我错了,求求你,把我留在你身边吧!”方胜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央求道,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千户大人对沈重居然如此看重,竟然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要把自己下放到这苦寒边塞,给沈重当手下。
先不说这里环境比起京城来要艰苦许多,就是离了千户大人的关照,万一被沈重派到塞外餐风露宿的话,自己一辈子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方胜越想越是害怕,慌忙抱住李泽大腿哀求道,“大人,念在属下跟您这一年多来鞍前马后的份上,您就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李泽哼了一声,并没再理方胜,抬头看到门口处站立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小校,招招手让他进来。
“大人,单守德手下的马文风似乎是要动手了。”那小校进来之后叉手行礼,向李泽禀报道。
“呵呵,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再送沈重一份大礼,也好让他为我死心塌地卖命!”李泽抓过毛笔在一张夹江笺上挥毫写了些什么,放在一个信笺之中,交到那个小校手中,“去,把这个给单守德送过去!”
将这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李泽拍了拍手,对白继民吩咐道:“好了!咱们也该收拾收拾,准备南下了。”
“是!”白继民有些怜悯地看了跪在地上有如泄气皮球一般的方胜一眼,跟在李泽身后出了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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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锦衣卫征用的私宅中出来,因为记挂着家人的安危,沈重便加快了脚步,一路快步行来,等到到了家门的时候,还是被面前的情况给吓了一跳。
沈宅前面乌压压一片,全是红衣圆领的公门中人,似乎是州衙中的衙役都出动了。这些人人手一把火把,熊熊燃烧的火焰映得宅前一片灯火通明。还有几队衙役手拿水火棍和朴刀,将沈宅的正门和几个偏门围得水泄不通。
沈家家中的下人小厮,则拿着木棍铁锹之类干活用的家当,站在门口,正和这些衙役对抗着。不过平头老百姓对上这些公门中人,气势上便先弱了三分,要不是有沈家人在前面带着头,恐怕这些小厮早就作鸟兽散了。
沈家正门的街巷旁,还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大冬天的,一到晚上闲得没事,附近这一片的人家听到动静都聚了过来。
“我马文风是讲道理的人,劝你们还是识相一些,不要在这里妨碍公务。”马文风负手站在沈家大门前,看着面前那些拿着木棍战战兢兢的小厮,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的意思,“要不然这些火把扔进去,偌大一个沈家,一夜之间可就要付之一炬了。”
这么多人明火执仗地将沈家围了起来,得到消息的沈家宗族许多人都赶了过来,聚在沈家宅门前,做为沈家的族长,沈三爷排众而出,按下心中的焦急对马文风说道:“马师爷,我们沈家一向奉公守法,就算是要搜查,也得给我们个由头吧!”
看到沈家人在自己面前低头,马文风哈哈一笑,心头感到无比快意:“由头?我们知州大人怀疑沈重跟孩童失踪的案子有牵涉,现在要到你们家寻找证据!这个由头够充足吗?”
“胡说,马师爷可真会血口喷人!”沈冠云搀着沈三爷又向前走了两步,直面着马文风质问道。“那些失踪的孩童还是复生救下的呢,他怎么可能跟这件案子有牵涉?”
“对啊,复生可是那些失踪孩童的救命恩人,你问问在场的这些乡邻,哪一个不是对复生的所作所为交口称颂?”三爷沈潜面带激愤,高声质问道,“知州大人现在说复生和这件案子有牵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啊!沈公子见义勇为,为乡邻除害,怎么反倒成了嫌犯?”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众人听到沈三爷这番话,纷纷鼓噪了起来,语气中大有为沈重抱不平的意思。
“什么意思?这是知州大人的决定,难道还要知州大人来向你解释?”马文风一脸不屑,伸出手指点着沈潜的额头,一字一字说道,“一个读傻了书的举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向知州大人问话?”
沈三爷被气得胡子发抖,嗫嚅着嘴唇,最终用拐杖顿了顿地,只挤出了一句:“真真是有辱斯文!”
“斯文算个什么东西?能值几个钱?”马文风感觉自己已经占了上风,洋洋自得道。
“斯文是不值几个钱,但三爷好歹是个举人,就算见了知州大人,也可以不跪的!倒是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单知州手底下的一条狗,现在居然也敢在我家门前狂吠!”就在沈家气势完全被马文风压下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带着蔑视和嘲讽,在人群后面响起。
这句话一出,本来乱哄哄的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出声的人——旁边石板路的阴影中,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走出来的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