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咱们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李泽轻轻叹了口气,“老七那里传来了消息,最近宁王那里有动静了,南方那边人手不够,老七已经向佥事大人奏请,要调咱们去南方帮手了。”
锦衣卫下辖十四千户,按入职先后和威望大小排出了一到十四的顺序,李泽口中的老七,就是锦衣卫千户中排名第七的千户。
听到李泽如此说,方胜和白继民异口同声说道:“可是大人,咱们这边也到了关键时刻,要是现在去南方的话,可就功亏一篑了!”
“佥事大人已经发了话,谁敢不听?”李泽攥着拳头在桌上一锤,脸色一肃说道,“佥事大人的手段,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一想起佥事大人的手段,方胜和白继民面色一白,下意识地缩了缩头,连忙噤口不敢再说话。
“这个老七,居然知道通过佥事大人来向我施压了。”李泽目光一寒,生冷的声音透过牙缝挤了出来,“看来这次他是铁定想通过办好南方这件事情,来压我一头了!不过咱们这边的事情也不能就这么放下,还得想个万全的办法。”
房内一时沉寂了下来,书桌上的烛火跳跃着,映着李泽闪烁不定的目光,李泽右手摸着下颌,偶尔翻动一下桌上的纸笺,那些都是最近处理的锦衣卫的公文。方胜和白继民侍立在左右,再也不敢随便插嘴。
“谢百户去塞外几个月了,现在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吗?”李泽将桌上的公文翻了一遍,又静静思索了半晌,才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是,千户大人,现在我们隔几天还会去联络点查看一次,但从上次在联络点发现打斗痕迹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信息传回来,可能谢百户已经遭了毒手了。”
“那我们这儿就有了一个百户的空缺吧!”李泽从笔架上捡起一只狼毫,在书笺上面的一个名字上一划,饱蘸了朱砂的笔锋在纸上留下了一道血红的印记。
“是。”白继民低头应了一声,眼中出现了狂热和渴望的神色。
一个锦衣卫的百户,下面也管着一百多人,而且现在锦衣卫正如日中天,在地方上甚至可以和知州平起平坐,权势也不算小了。
白继民跟在李泽身边也有些年头了,颇得李泽的欢心,如今有机会能成为一个百户,如何能不心动。就连方胜,一想到一个锦衣百户的威风,不禁也有些向往。
“这个位置你们两个就不要想了。”李泽头也没抬,却将两人的心理料得清清楚楚,直接一句话将两人的心思给堵住了,“过不几天,我们可就要南下了,到时候咱们布置在这里的人都要撤走,让一个光杆百户带着几个手下去查蔚州白莲的事情,可不是你们两个能够胜任的。”
这一句话激起了两人的好胜心,方胜还想再辩解几句,但还是有些惧怕李泽的威严,犹豫了一下改口问道:“千户大人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李泽放下那扎文书,点了点头问道,“昨天让你们交代下去的,那个沈重的底细都摸清楚了没?”
“千户大人,已经调查清楚了。”李泽的话刚说完,白继民摆了摆手,门口一个青衣小厮打扮的人跑了进来,别看他一身小厮衣服,叉手行礼却带了些行伍之气,沉声禀报道,“沈家一百多年前搬到蔚州,家族世代经商,身家还算清白。现在家族中有一个举人,其余族人都在经商。沈重是沈家长房长孙,但现在似乎和二叔沈冠杰有些矛盾,在家中的位置有点尴尬。”
听到这里,李泽拈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些什么,那正在禀报的“小厮”看到李泽有所动作,忙停了下来,等着李泽示下。
“说,继续说下去。”李泽又将毛笔放在一旁,用手指磕了磕桌面,心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这一家人还算奉公守法,在乡邻中风评也还不错,只是偶尔会偷偷出塞去做些生意。”那“小厮”又继续说道,“几个月前,沈重的父亲沈冠杰出塞收皮货的时候,遇到了鞑子打草谷,死在了鞑子的刀下。”
“死于鞑子刀下,那这个沈重应该是没问题了!”李泽眼睛一亮,微微点了点头,向身后的方胜和白继民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两个走一趟,把他请到这来吧。咱们在这里后续的事情,可能就要交给这个沈重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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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州州衙三堂一侧的花厅之中,单守德一身居家罩袍,顶着两只涨红的眼睛,不停地来回迈着步子,脸上一副焦躁模样。
今天一大早,单守德起床之后甚至没有顾上养的那两只宝贝鹩哥,就急吼吼地派人把马文风叫了过来。
“单大人,不知如此紧急相召有何示下?”马文风亦步亦趋,跟在内宅管家后面进了花厅,拱手行礼问道。
刚才一路上,马文风对管家旁敲侧击,也没得到什么讯息,这让他有些纳闷,这单守德对于州中事务从来不怎么过问,今天居然一大早就把自己招了过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打算。
“马师爷,前两天孩童失踪案告破,铁牛认罪伏法,咱蔚州城风气为之一肃,实在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啊!”听到马文风的声音,单守德停下脚步,在花厅中的一处官帽椅坐了,换了副表情,笑眯眯地说道。
“这是单大人治理有方,治下百姓这两天都对大人感恩戴德呢!”马文风揣测不出单守德意思,只得含糊恭维道。
单守德大手一挥:“本官打算,要将这次孩童失踪的事情大肆宣扬一番,一来能教化百姓,二来也能对蔚州的宵小之辈起到一个震慑作用!”
“大人要在城门口张榜公示?”马文风忙不迭说道,“我这就去拟一张告示,派人去贴到城门口!”
“这些还不够!”单守德摇了摇头,“我打算把这件事情上报,那些恶人罪有应得,现在已经得到了惩处,有功之人也要表彰嘛!要不然还不寒了人心啊!”
“大人的意思,是要请旌表?”马文风有些明白了单守德的意思,试探着问道。
“就是一个态度问题,请不请得下来还不一定。”单守德点点头,吩咐马文风道,“你一会回去先拟个折子,为州衙里的那些衙役向朝廷请旌表。”
这样一说,马文风便明白了单守德的意思,暗道这单守德打得好算盘。口中说是为这些衙役们请旌表,其实也就是走个程序,好让上边知道蔚州这件事情,一来算是对得起下边这些手下,二来也好叫上边知晓自己的政绩。
这一招一石二鸟,至于这旌表最后请不请得下来,那倒还在其次了!
“大人,我侄儿马潜,最近也加入了咱们的差役中,您看……”马文风心思活络,反正也就是加个名字的事情,这旌表万一要是能请下来,自己的这侄儿也能沾点光。
“好,那你加上你侄儿的名字便是!”单守德摆摆手,他看重的不是这些,也就随马文风自己折腾去了。
“谢大人!”马文风又试探着问道,“那沈重该怎么办?这件案子他可是没少出力,现在民间对他都是称赞有加,旌表里面要不要加上沈重的名字?”
“想得美!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关于沈重的!”单守德冷哼了一声,面色一肃,压低声音对马文风嘱咐道,“你把折子拟好之后,立刻带一队衙役,先去沈家大宅附近蹲守着,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一有我的命令,立刻就把沈重给我绑到州衙来。”
昨天李泽那一番谆谆教导之后,单守德想了一晚上,终于想明白了李泽口中的差错到底可能是什么——那就是沈重!
不管是铁牛等人落网,还是两个嫌犯被劫杀,整件事情都有沈重这个局外人参与其中,如果不能将他控制住,自己这边的矫饰万一被他给捅个窟窿出来,那可就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了。
但现在单守德还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还不知道李泽对沈重的态度,万一自己会错了李泽的意,把沈重给抓了回来,再招惹到了锦衣卫这只恶狗,那可就是要横生枝节了。
“沈重什么地方得罪大人了?”一听单守德要对付沈重,马文风心里一阵暗爽,忙保证道,“单大人放心,只要沈重落到我的手中,我保证他插翅也难飞。”
这沈重上次居然在大堂之上当众教训自己,这让马文风很没面子,而且这次事情又打破了白莲教的计划,马文风一直含恨在心,想着寻机会好好教训他一番,现在机会眼看着到手,岂能那么容易放过。
除此之外,马文风还有自己的小算盘,昨天单守德刚刚革了金世云班头的职,今天就让自己带了衙役一块前去办案,正好趁了这个机会,把这些没了主心骨的衙役都收归己用。
这单守德最近每一个决定都做到自己心坎里去了,马文风此时只感觉周身舒泰,不免有些眉飞色舞了起来。
“昨晚我想了一宿,这沈重处处透着蹊跷啊!失踪的孩子是他妹妹,最终找到绑匪的是他自己,接下来还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以前失踪的三十多个孩子,而且刚进南城门,两名嫌犯就被射杀,这一件件机缘巧合下来,本官怀疑整件事情和沈重脱不了干系。”单守德掰着胖胖的手指头一件件说下来,先给沈重扣了顶大帽子,这才继续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情一定要在暗中进行,千万别走漏了风声,免得打草惊蛇!”
恐怕和这一件件事情脱不了干系的是白莲教和敝人才是,除了沈玉儿为什么被绑之外,马文风几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听完单守德的推测,心中想笑,但一想到沈重这次要落到自己手里,还是连忙答应道:“大人顾虑的是!我老马肯定把这件事办得妥妥的。”
“好了,去吧去吧!”向马文风交代清楚,单守德挥了挥手说道。
有了单守德的鸡毛令箭,马文风心里有了计较,便退出花厅,自去召集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