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林今天的心情很不错,昨晚临睡之前,沈家木轩坊和冯吉顺赌约的消息就传到了他耳朵里,王正林当即就断定,王氏木器的出头之日来了。
三个月三百驾马车,王正林十分清楚:沈家没这个能耐。都说少年意气,沈家这个沈重不知道脑袋搭错了哪根筋,居然敢跟冯吉顺这么赌。
看来这次沈家的木轩坊注定要在沈重的手里败落掉了,王正林心中想道。
这些年来,王正林一直在寻找着超越木轩坊,成为蔚州木器行老大的机会,没想到自己还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超越沈家的目标却最终着落在了沈重这个毛头小子身上。
王正林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不过这件事情对王正林来说,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人生得意须尽欢!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高兴得王正林来了兴致,他十分注重养生,已经多年没和自己正妻行过周公大礼,昨晚也破了例,气喘吁吁地在正妻身上折腾了半宿才沉沉睡去。
倒是王氏,好像久旱逢甘霖的小树,被唬得一晚上没睡好觉,躺在王正林身边,眼角时不时流下满足的泪水。
今天一大早,在目光中满是柔情蜜意的王氏伺候下用完早餐之后,王正林便想到鲁班祠来上柱香,感谢自己这么多年的企盼,终于算是应了验。
作为蔚州城第二大的木工作坊,王氏木器一直都在沈家木轩坊的压制之下,虽说两家的经营范围有些微的差别,王氏木器的经营范围主要在家具这一块,但这一状况还是让王正林很是恼火。
这次沈家作坊倒了之后,自己将大举进入马车制造行业,王正林心下算了一笔账,只要能将以前沈家占据的份额瓜分下大半,那王氏木器就能当之无愧地成为蔚州城木器行业的龙头老大。
多少年来,王正林夙兴夜寐,甚至无数次在梦境中梦到的场面,今天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
看来家和万事兴才是颠扑不灭的真理啊!兄弟阋墙,叔侄反目,沈家这次离家道中落已经不远了,想着三个月后沈家作坊的败落,王正林心情舒畅地揉着手里的两个狮子头,在马车中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老爷,鲁班祠到了!”行不多久,马车微微一顿,慢慢停住,外面传来了家仆躬身提醒的声音。
鲁班祠是蔚州木作行业祈祥求福的聚集地,位于蔚州的北城,大门朝南,虽然只是一座占地不大的小庙,但看起来却是庄严肃穆,抬头便是一块烫金的牌匾,上面写着鲁班祠三个大字。
在家仆引领下,王正林下了马车,正了正衣冠,这才迈步跨进了鲁班祠的门槛。
鲁班是历史上一个著名的能工巧匠,在各行各业有着广泛的影响,不仅是木匠的祖师爷,也是泥瓦匠,石匠,漆工等许多行业的祖师爷,所以以往鲁班祠中各行各业的供奉者都有。
但今天祠中情况有些不同,放眼望去,祠前的广场上全都是木业的同行,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看上去一个个都是扬眉吐气的样子。
没想到这么多同行跟自己都想到一块去了,王正林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一边拱手和大家打着招呼,一边在香炉前引燃了手中三柱高香,毕恭毕敬插在了鲁班塑像前的香炉里。
“听说了么?沈家叔侄二人反目,沈复生居然接下了冯吉顺三个月三百驾马车的赌约,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沈家木轩坊这次算完了,就算沈家作坊再大,手下人手再多,想在三个月内完成三百驾马车,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呵呵,大家就擎等着看三个月之后的好戏吧!”
“三个月以后蔚州城的木作行业,怕是再也没有沈家这块金字招牌了。”
鲁班祠前的祈福道场上,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不时传来了一片哈哈的笑声,笑声中还带着几许压抑释放之后的畅快。
王正林的出现,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所有作坊主很快都聚集到了王正林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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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州壶流河的这一片区域,因为航运的便利,临河建起了不少作坊,其中大大小小的木工作坊不少,星罗棋布地分布在河岸边上,木轩坊就在这一片区域内。
早上太阳刚出山,沈家作坊的门口便已洒扫干净,几个伙计用旗杆挑起了一道幌子,幌子随风飘摇,上面只写着两个大大的字——招工。
沈重和崔禄、席大生摆了一张八仙桌放在幌子下面,三人大马金刀坐在那,熊猫一般,都顶着两个黑眼圈。
沈重是因为昨天晚上骤然得知自己居然还订着一门娃娃亲,期待之中又带着几分忐忑,加上又连夜拟定了一份用工文契,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下。
席大生则完全是兴奋所致,少爷口中的标准两字让他琢磨了整整一个晚上。
而崔禄则担心少爷筹不出今天要用的五百两银子,和自家婆娘商量了一晚上,早上还是自作主张,把家里积攒的三十多两散碎银子全都揣着带了过来。
三人的八仙桌旁边,还一字排开了四张条案,一早请来的四个代写书信的笔帖式,正一笔一划地誊抄着沈重昨天晚上拟好的用工文契。
按照沈重制定的计划,今天一大早,席大生便派了不少人将沈家作坊高价招募掌墨师傅的消息散了出去,每月八两银子的工钱,沈重相信会让那些得了消息的掌墨师傅趋之若鹜的。
果然,刚刚过了早饭的点,便陆陆续续有不少工匠前来,沈家作坊前的空地上,已经排起了长队。
沈重顿时来了精神,浑水摸鱼的好戏就要上演了。
“大家不要挤,户帖都拿出来,待会签文契的时候,是要核实户帖的。”管家崔禄一边维持着秩序,一边开口吆喝着。
明初太祖年间整理户籍,进行人口普查,颁发了户帖。户帖上面登记着每一户的户种(如民户、军户、匠户等信息)、原籍贯、现籍贯、居住地、各口姓名、性别、年龄、与户主关系等,相当完备,查验起来也相当简单。
这张小小的户帖,就相当于后世的身份证、户口本,是帝国赋税的征收以及徭役征发的重要凭证。
这也为今天沈重的计策施行提供了不少方便,将户帖上的信息登记在案,如果有木匠想违约,那就必须赔偿十六两银子,有了这份户帖信息,就算官司打到州衙去,沈重这边也吃不了亏。
“文契上的条款都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就在这里写上自己的大名。”
“对,再在这里摁个手印,这是给你的八两银子的定钱,明天开始上工。这定钱可不是白给的,要是你明天不能如约上工的话,看到文契最后这一条没?要赔偿我们的损失,十六两银子,要不然咱们就要州衙大堂上见!”
蔚州城一个掌墨师傅的月例钱三至五两不等,沈家开出的八两工钱确实有着不小的吸引力,崔禄和席大生一个负责查看抄录户帖,一个负责发放定银并解释文契上的内容,当然,最重要的便是解释违约之后定钱要双倍返回的这一条。
不少工匠拿到提前支付的八两银子的定钱,一个个眉花眼笑,欢天喜地通知自己相熟的工匠师傅前来报名了。
好戏已经开锣,沈重看着八仙桌前攒动的人头,想着这一张张签出去的文契下午就会变成白花花的银子,心里不由有些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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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今天咱家作坊那边动静可是不小,复生少爷可是下了血本了,八两银子招一个掌墨师傅呢!”沈家二房,沈三福目光闪动,他刚刚从木轩坊处打探消息回来,有些犹豫地问道:“你说这次复生少爷要是能招到足够多的工匠,是不是就能在三个月完成三百驾马车?”
“要是这个赌约不传出去的话,这么做还有几分可能,但这件事现在蔚州城人尽皆知,复生现在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沈冠文坐在红木圈椅上,看着红泥小炉上的水已经烧开,拎起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悠然说道,“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捶,咱家的木轩坊要倒了,蔚州城的这些小作坊还不是乐见其成?你觉得他们还会给复生招募工匠,最后一搏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