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这一波羽箭射出,哈森带着身后千人驱马出现在了缓坡之上,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入了柳石宝已经散乱不成形的阵中,砍瓜切菜一般展开了大屠杀。
哈森昨晚在沈重手里一连吃了几个瘪,本来撤得就有些不情不愿,此时被俺答安排带着一众鞑子断后,看到这些明军居然驱马追了上来,心中的一口火气便都泄在了他们身上。
步战不同于守城战,守城的时候明军还可以利用高大的城墙作为倚侍,占着地利的优势,勉强能和鞑子打个平手,但在平地之上遇到兵强马壮又是在马背上摸爬滚打得熟了的鞑子,明军就完全处于劣势,再加上这一路赶来阵型散乱,被哈森带着手下一个突刺,基本上就剩下被动挨打的份儿了。
鞑子羽箭射来之时,柳石宝见机得早,忙一勒马缰停了下来,再加上身后的兵士驱马前冲,一下就把他落下到了中间靠后的位置。此时他的铁叶子甲胄上插着羽箭,早已吓得从战马上溜了下来,也顾不上整队迎战,身边一千骑兵如一盘散沙一般各自为战,只能被阵型齐整的鞑子肆意屠杀。
带着一众手下用凿穿战术如同耕地一般来来回回在明军之中耙了两遍,就如同在逆来顺受的小娘皮身上蹂躏了两遍一番,将心中一口邪火出完,转身看前面俺答已经带兵行出老远,哈森才算收了手,嘬唇发出一声尖啸,带着手下转身向着大部队追了过去。
柳石宝用帽盔压着脸,如老鼠一般在乱哄哄的人群中窜来窜去,这才算躲过这一劫,此时见鞑子终于离去,长舒了一口气,牵过一旁的一匹马来,翻身上马,稳住乱作一团的手下,一一清点人数,却是已经死伤超过了三百人。
柳石宝阴沉着个脸,本来还想着撵在鞑子屁股后面,捡个功劳啥的,没想到却中了鞑子的埋伏,这下出师未捷,功劳没捞着却还吃了一个败仗,简直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撤!”柳石宝越想越是憋气,狠狠一踹马肚子,准备返回城中,但没想到这匹马不是他骑顺手了的那一匹,根本不吃他那一套,这一脚下去,那马一下人立起来,差点将柳石宝从马背上掀下来,幸亏身边两个兵士见机地快,才算将他扶住。
随在他身后的那些兵士想要又不敢笑,一个个只得紧咬着牙关硬忍着,已经是忍得脸红脖子粗了。
直到此时,一直拖在后面的五百步兵才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领头的百户一脸苦相,听到柳石宝这句话差点没哭出来,带着哭腔说道:“大人,我们这才赶上来,怎么又要撤了啊!”
柳石宝今天诸事不顺,冷哼了一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带着身后残兵败将,头也不回地朝着蔚州城驰去!
“这么快就吃了败仗?”赵怀森瞪着两只大眼,粗着嗓门说道,声音之中全是不可置信,心中有些庆幸,这次听从了沈重的意见,没有带兵却追这些鞑子。
而看到不远处柳石宝蔫头耷脑地返回城来,城墙上众人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说叫你丫的争功,这回偷鸡不成摸了一把屎吧!
这也不是他们,而是因为鞑子的行动迅疾如风,从羽箭射出到最后撤兵,凿穿战术如信手拈来一般,来回两趟也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城上众将别说心中都不愿去救,就算要救,也是根本就来不及。
这也是沈重第一次了解到鞑子的真正实力,这些天一直在城中守城,感觉鞑子也就是不过尔尔,但没想到真要到了地面上正面较量的话,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想到这里沈重心中不禁有些庆幸,幸亏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要不然就凭城中这一千兵马,还真是不够鞑子瞧得。
“哥,出事了!”就在沈重心下轻松下来的时候,沈玉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带着哭腔向沈重说道。
沈重看着沈玉儿梨花带雨的样子,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捏了捏玉儿的小鼻子,宠溺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我们家玉儿?”
玉儿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哥,马芳被鞑子给带走了。”
“什么?马芳被鞑子带走了?”沈重面色一变,刚才鞑子撤退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散,“到底怎么回事?”
沈玉儿抹了一把珍珠一般的眼泪,哭哭啼啼说道:“昨天晚上马芳看你被困在鞑子营中,便也想为营救哥哥出上一份力,但是他又怕这些守城的将官不答应,就随着世云哥偷偷出了城,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到现在了,他还没回来!”
玉儿抽抽噎噎地说完,此时看到鞑子都已经撤走了,不免慌了心神,问道:“哥,你说马芳落在鞑子的手里,会不会死啊?”
“这个马芳,简直是胡闹!”沈重脸色阴沉,想起这马芳被鞑子掳走是历史上确实发生了的事情,心中才安定几分,但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放下沈玉儿说道,“不行,我得去看看情况!”
向身后众人说明了情况,沈重点了五百人马,身后跟着邓春赵怀森几个百户,急匆匆地朝着城门外赶,在城门处刚好碰上吃了败仗回城的柳石宝。
“我柳石宝奉了周大人的将令,驰援来迟,但所幸这一番追击,总算还是将鞑子赶跑了!”柳石宝本来面色阴沉,但没想到城中兵士居然是要出城相迎,笑呵呵地下马拱手抱拳说道,“我柳石宝心中有愧,实在是当不得诸位出城相迎啊!”
“哼,还真是不知廉耻,”赵怀森冷哼一声,“我们和沈百户出城是有要事,但却不是特特去迎你这一位败军之将的!”
“沈百户?”柳石宝双眼一缩,在前面几人身上扫视一圈,就基本有了判断,看向沈重的目光如毒针一般,“我只知道咱们蔚州卫是归杨千户掌管的,却不曾记得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沈百户来着!”
本来这次吃了败仗,柳石宝不反思自己贪功冒进,指挥失当,却将怨气全都转到了沈重的身上,此时刚刚进城,见到自己手下这几个百户隐隐都是以沈重为首,心下更是气愤不已。
“”“这次鞑子攻城,带领我们守城的就是沈百户!”
“锦衣卫的百户指挥到了我们头上,居然能还有人在这洋洋自得,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柳石宝冷笑一声,掏出周宾兴交给自己的令牌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告诉你们,现在我才是蔚州卫的千户!我倒要看看,你们是听沈重的还是听我的!”
“所有人都给我回营,现在鞑子刚刚撤走,蔚州城防务还没完全解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城半步!”柳石宝环视一圈,冷冷说道,“要是有擅自出城的,可别怪我不客气!”
“老子豁出去了,大不了这个百户就是不干了!”赵怀森就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眼看柳石宝拿官位压他,脖子一梗说道,“是爷们的跟我走,和沈大人一块去出城看看!”
这些天城兵们一起守城作战,眼看一个外来的千户颐指气使的样子,这些城兵心中都有些窝火,赵怀森这一声喊,一下点了火药桶,身后五百城兵哗啦一声,将手中长矛都斜握在手,寒湛湛的矛尖对准了柳石宝和他身后的兵士。
有道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但在军队这个十分排外的小团体之中,却没人吃这一套,想当初沈重能够融入进去,还是靠了自己的雷霆手段和能力,这柳石宝一出面就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也难怪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你们……”柳石宝没想到,面上一阵哆嗦,努力控制着自己发颤的声音问道,“这是要干什么?”
气氛一时之间剑拔弩张,颇有一言不合便要开打的架势。
按道理说,这卫所内部的内讧沈重是不便插手的,但这些天沈重已经和这些百户混得熟了,知道他们现在顶撞了上官,日后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而且自己着急出城,要是眼看着他们在城门口处这么打起来,恐怕自己也要取道别的城门了,所以沈重还是站了出来。
“赵大人,稍安勿躁!大家都听我的,放下手中的武器!”沈重看了柳石宝一眼,又对着身后五百城兵喊了一嗓子,这才将赵怀森拉到一边轻声劝道,“赵大人,这柳大人毕竟是周都司派下来的千户,以后你们在他手下的时间还长,千万别闹得太僵!”
赵怀森双手抱住胸前,“哼,闹就闹,老子还怕了他不成?”
“我知道你是不怕他,可是我那兄弟还要到你手底下做个副百户呢!”赵怀森是头顺毛驴,要是呛着他的话茬,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事来,沈重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劝道,“你这个百户要是不干了,我那兄弟那里不也就没着落了吗?”
“哎呦,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赵怀森一拍脑袋,又瞄了柳石宝一眼,有些愤愤说道,“不过想起我老赵以后得在这个草包的手下做事,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这口气没关系,要收拾他,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急于这一时!”沈重压低声音在赵怀森耳边说了几句,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的怒气安抚下来。
“行,我听你的,沈大人!”赵怀森对沈重点了点头,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却也没给柳石宝个好脸色看。
“柳大人,既然你是周都司派下来的千户,那这些兵将就交给你了!”沈重总算是将赵怀森给搞定,这才走到柳石宝面前拱手说道,“这些天沈重被大家推举出来带兵守城,对这些兵将多有照顾不周,如今交到你的手里,我也就放心了!”
柳石宝本来还有些忐忑,要是这些守城的百户不认自己这个千户,果真在这里打起来的话,那可不仅丢了大人,恐怕到了周大人那里,自己也要落上一个驭下无力的印象。
但是看沈重几句话说完,那些城兵全都服服帖帖放下了武器,柳石宝这才放下心来,但想想沈重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威信远超自己,心中还是有些气闷,嘴上强硬说道:“哼,这还差不多!”
“你们这一帮废物,居然让一个锦衣卫的外人掌握了蔚州卫的军权。”柳石宝瞪了沈重一眼,冷哼一声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如实禀报,到时候周大人会亲自过问,你们自求多福吧!”
说完,柳石宝一拂袖子,带着身后众将士,轰轰隆隆朝着西城蔚州卫营地而去。赵怀森撇了撇嘴,也只能带着手下兵士随在后面回了军营。
赵怀森等一众人回去之后,城门洞口处才清净了下来,沈重心急如焚,连忙和金世云几人驱马出城,向鞑子撤退的方向追了过去,翻过一道山梁之后,就看到黄沙漫天,鞑子早已撤军远去,成了天边的一个黑点。
沈重其实心中对找回马芳并没有抱多少希望,见此情景也只能是长叹一声,心中暗道或许这就是马芳的命吧!
“马芳这孩子,真是可惜了!”金世云摇了摇头,面上带着忧虑说道,“他落到鞑子手中,现在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也未可知!”沈重抬头看着东方天边在云层中喷薄而出的太阳,十分笃定地说道,“命中注定的东西,看来还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逃避的!马芳还会回来的!世云,你等着瞧吧!”
金世云有些纳闷地看着沈重,不知道他说的到底什么意思,不过他却注意到沈重原本紧绷的脸上此时出现了一抹笑意,双眼之中似乎蕴含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