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大医之体,欲得澄神内,望之俨。宽裕汪汪,不皎不昧。审病诊疾,至意深心。详察形候,纤毫勿失。处判针药,无得参差。虽曰病宜速救,要须临事不惑。唯当审谛谭思,不得于性命之上…………”
笃笃…
石室外,传来敲击声,我从书中回神。
石门上唯一一个可以活动且只能从外边打开的石窗被移了开来,强烈的光线有一些刺眼,但为这个阴暗散发着淡淡霉味儿的石室带来一丝热气。
石门外传来仙草岛大管家“灵宫”的声音:“落雨小子,出来拿饭。”
我放下手中的书本,缓步走至石窗前,伸手接过十八年来几乎不曾变过的菜色,道:“老山羊,小子的要求实在不高,明日可否将这个黄芪草配白粥再煮的稀一些,好让我恶心的时间减少那么点。”
老山羊是我给他取的外号,叫起来十分顺口,他道:“虽然再稀下去就变药汤了,不过却不影响其中增强你气血的药性,所以满足你小子的要求。”
由于体质关系,若不常年服用黄芪草,我便会极度衰弱,更别说还能在此处活蹦乱跳了,但这都是外人所认为而已,本人早已在“长厥老师”的帮助下克服此反应,虽然觉得奇怪,但长厥老师说这是秘中之秘,千万不能给他人知道,我亦只能遵守了。
我豪爽道:“好,够义气!我决定将死后的遗产全部留给你。”
老山羊愕然道:“你个一清二白的阶下囚,有什么遗产?”
“偷偷告诉你。”我凑前压低声音道:“三年前的除夕之夜,岛主大人亲自给我送来一双银蚕丝编织的袜子,至今还保存着舍不得穿,只要我死了,它就是你的了。”
“哈哈哈哈…”老山羊的脸笑的跟菊花儿似得,好一会儿憋着气道:“还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我后退一步,斜视道:“怎么?你看不起我?”
老山羊忙道:“不敢不敢,你可是身负六气体质的特殊人物,若不是有这间石室镇住你,嘿嘿…”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不过我又怎会不知后话呢,若非有这间石室,怕是整个世界都将陷入灾疾之中,与其说是六气体质,还不如说是“瘟神体质”更贴切。
我道:“不过也镇不了我多久了,毕竟这鬼体质的寿命只有二十年。”
老山羊沉默半晌,而后笑道:“那你小子就好好享受最后两年的囚禁时光吧,至于那银蚕袜子…等你死后,包括你肮脏的尸体,都由不得你做主了。”说完,他关上石窗,石室内再次恢复往日的孤寂,我亦如往日坐在石桌旁品尝令人作呕的玩意儿。
本人曾想过一头撞死在石门上,可不知是什么原因,始终没有干出这种一了百了的事。是仍抱有一丝希望吗?我不知道,也无力去深究,尽管如此,却从未想过带着这种毁灭性的体质逃离这里,因为我过不了本性这一关。
在十八年的囚禁生涯中,我的心态经过了数度变化,最终没有变成疯子、傻子之类的,而是沉淀成今日模样,倒也算十分幸运
“享用”午饭过后,我已无心看书,敞开因为许久未见阳光而变得异常雪白的肚皮,死鱼般躺在角落的石床上。
我的身体看似静止,可思绪却无时无刻不在飞转着。
因为处境关系,想的事情不会太复杂,无非就是对外面世界的幻想以及假如有一天我出去之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前者可以无穷无尽的打发时间成为我的乐趣之一,后者则是我在绝望的崖壁中亮起的微不足道的支撑生命的烛光,想着这些,我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哪怕是虚幻的也总比没有好。
听长厥老师说,在仙草岛之外,有着各种各样的人种,黄色的、白色的、黑色的甚至是一些特异的青色、赤色种族,他们有着风格迥异的习俗和对生活的态度,文明的不同也创造出了许多天马行空的物件,例如上了火药就可以发射子弹称之为“枪”的东西、环绕在手腕利用空气的流动便可发光的“灯珠”,吸收太阳光在关键时刻生火的“火种。”
这些东西我都没有见过,大概是因为仙草岛本身就不拥有这些东西的缘故。
结合向往与幻想,我在精彩缤纷的臆想中畅游,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至于其他,当然比不上吃饱了就躺着瞎想来的爽。
吃饱的我总是容易满足,这种心理在寂静的环境下显得特别有效,迷迷糊糊中,我已睡得不省人事。
睡着之后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走出了仙草岛,跨越了波澜壮阔的海洋,四处遨游,为许多病患医治,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华夏古医。
隆隆隆~
石门移动的声音响起,我从睡梦中惊醒,坐在床沿抹了一把脸,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盯着门外。
一个白衣男子跨了进来,手中握着一本书籍,向我问道:“天有八风,经有五风,何谓?”
我站起来,对道:“八风发邪,以为经风,触五脏,邪气发病。风随八节,而居八方,所居之处,正面为实,冲后为虚……”
说完《素问》金匮真言论三的一整段内容,我一屁股坐回床上,摊手道:“长厥老师,你身为一师之长,进一个小伙子的房间,连门都不敲,不觉得羞耻吗?”
他的手往后一拂,后面的石门自动关上。
我眼巴巴地咽着口水看着他把石门关上,门的外面,便是另一番天地,我自然无比渴望,就像是一条被饿了三天的狗忽然看见了一块大肥肉,但却被另一条狗无情的吃了,而自己只能望眼欲穿。
长厥老师那自我认识他以来就没有变过,到现在还是三十岁左右的脸上挂起一抹笑容,黑色眉毛下的清亮眼睛看着我,手腕转动着书本,样子说不出的痞气,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知识分子:“先不说为师敲门你能不能听见,就算听见了,你还有开门的本事不成?”
仔细一想,自己确实没有开门的本事,但是,这跟他不敲门有什么关系?
还不等我说话,他又道:“还有,为师除了在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偷看心仪的姑娘洗澡时候脸颊发烫之外,就没记住过羞耻二字怎么写,跟我比起来,你一个连心仪女人都没有的小屁孩懂什么羞耻。”
虽是短短的一句话,除了道出他恬不知耻的性格之外,也道出一个让我吐血的事实,我从小被关押在这阴暗的石室,接触的女性生物甚少,何来心仪女子?
鄙视了我一眼,长厥老师淡淡道:“傻啦吧唧坐在那里会有姑娘送上门来吗?还不赶紧今天第一节功课。”
如果说谁可以入围我心中最敬佩的人,非眼前这个男子莫属,但要论谁是我最想用脚丫子抽死的人,也绝非他莫属。
虽然这功课不见得可以让我有姑娘,但却可以让我有机会把这个看似人畜无害却十分欠揍的男人暴虐一顿,哪怕这个机会渺小的与我重见天日一般几乎不可能。
我轻哼一声,从床沿起身,沉寂的心脏猛然跳跃,打出今天最强劲的血液通向四肢百骸,慵懒了一整天的身体霎时火热起来,柔和而刚猛的气流在我脉道里奔腾。
令人兴奋的力量从丹田涌现,一扫之前病怏怏的死沉,那是我体内的六气在沸腾。
没错,就是六气,那个导致我成为“瘟神”的源头,听长厥老师说,自打我从娘胎出来,就开辟了丹田及一身经脉的通道,这是没有数十年的艰苦修炼无法达到的,而我却与生俱来,或者说六气体质的人都会有这种情况,包括我死去的祖宗十八代。
按照这个逻辑,我应该是一个天生的武学妖孽,却由于六气体质的缘故,一旦吸收外界天地之气修炼,体内的六气就会奋起抵抗,导致本人血溅当场。
但天从无绝人之路,从七岁开始,长厥老师就扔给我一本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修炼功法,没有名字,我给它取名“六气诀”。
它使我可以调动虚无的六气到丹田,而后为我所用,随着时间的加长,调动的六气也就越多,我也就越强大。
但有一点非常遗憾,无论我调动的六气多强大,这该死的体质也一样每时每刻都在剥夺我的寿命,因此,我最终的下场并不会因此改变。
这些都是长厥老师告诉我的,那他有没有骗我呢?我自然是相信他的,无论何时,都会相信他,哪怕他当时告诉我这功法是他上厕所时茅坑里捡到的,我亦相信。
我应该一辈子出不去了,修炼得再强大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我依旧乐此不疲每日修炼,只因它使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而不是一条卷缩在黑暗中等死的蛆虫,这就足够了。
深吸一口气,如风般冲到长厥老师身前,将石桌上的书本都给震的飞离台面,一拳轰出,目标正是他那贱笑着的脸。
面对我如龙似虎般的一拳,他毫不为意,在我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这一拳已经落空。
眼睛一撇,不知何时,他已面带微笑站在我身侧。
尽管我挑战他不下千百回,心理素质极好,可每每遇到这种诡异的情况都会头皮发麻,到底是他的速度太快,还是他真的会瞬间移动。
无暇思索其他,今天的功课才刚开始,我就是心脏抽搐到爆炸也要完成。
停顿分秒,我头也不转就是重重的肘击扫了过去,毫无意外,这一击仍是落空,而他出现在我的身前。
我的拳脚瞬间化为狂风暴雨,朝着长厥老师攻去,但却没有击中他一次,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这哪里是对战,分明就是单方面的耍猴,很不幸,我就是那一只被耍的猴子,自习武以来,几乎每天都这样被耍,比专业的猴子还猴子。
半个时辰后……
我的攻击仍不断继续,汗水渗出皮肤,浸湿了衣衫往地下滴去,汗液触碰到地板的时候,发出“嗤嗤~”的声音,缕缕白烟浮现又消散。
身体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等待着发泄,这也是长厥老师教我这功法的神奇之处,一旦施展几乎就没有力竭的时候,还会一天比一天强大。
“今天你的表现让为师略微满意,可以提前进入第二阶段了。”长厥老师抓住我快速移动的手腕轻轻一甩,我整个人便砸倒在石床上。
所谓的第二阶段,便是长厥老师站在原地身体不准移动,而且只能靠一只手来抵挡我的攻击,以往要进行第二阶段往往要将近一个时辰,今天倒是一个意外,但也使我很激动,只有第二阶段,我才能感受到击打实物的快感,尽管所有的攻击都会被这个可恶的男人拦下来,那也是实实在在的攻击,而不会落空。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奋然一跃,对着长厥老师的头就是一脚踹去。
只见,他冷笑一声,抓住我的脚腕往上一提,扬鞭子般把我整个身体往地上一砸。
我被砸了个狗啃泥,五脏具震。
此时,我的脚腕被松开,反身弹起,拳头倾盆朝着长厥老师洒去。
砰砰砰……
长厥老师的手就像是一面铜墙铁壁,阻拦下我所有的攻击。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依旧没有突破他的防守。
我站在长厥老师对面,心脏在剧烈跳动着,一是因为我一直高强度使用力量,二是因为接下来将是即恐怖又残忍的第三阶段。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第三阶段,便是我站着不准移动只能防守,更好的条件是,我并不受一只手的限制,而是可以用两只手,可我却并没有感到多大的开心,这男人的攻击已经不是用手的数量可以抵挡住的。
又是半个时辰…
“你的古医理论已经十分扎实,缺少的便是实践,为师在理论方面已经没有可以教你的了,从今天开始,文化课取消了,嗯…好,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长厥老师拂了拂他的衣裳,打开石门,留下遍体鳞伤趴在地上喘粗气的我扬长而去。
石门关上,我独自操骂一声:“呸,明明就是偷懒,下次…咳咳…小爷一定打爆你的门牙。”
未完待续,后续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