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着出去,最后竟忘了拿凳子,孟水兰与肖淋只好一同伫立在莫鏊的左手边,银铃忙叫小九搬凳子出来,就搬凳子的这会儿工夫,一心表现的肖淋也没闲着,有意矮身在莫鏊耳边轻轻笑道:“你看我把兰姐姐给你领出来了吧,这下你要怎么谢我啊。”
“送你一本踏雪无痕的轻功秘籍如何?”他喜欢的向来不多,他的喜欢用在女人身上又是更少,迄今为止,他喜欢的只是蕫翩影的容貌和孟水兰的这副骄傲独立坚强的真性情。面对这位娇俏女侠的倾心,他是既不愿费神更不想费心。
“我逍遥派的武功不说天下第一,也算当今武林中的翘楚了,与其送我秘籍不如送我些值钱点的东西呗。”
“姑娘直说。”
“就要你腰上挂的那块儿鸡血石。”肖淋自然早就想好了想要的东西,就看这位铁面无私的莫大将军肯不肯给了。
“给。”他几乎立即取了那块儿上刻盘龙下雕伏虎的鸡血石佩放在了桌上。
“莫将军可真大气,北域鸣泉山庄五代长老所赠的信物,这么轻易就送予我了,我可真是幸运啊。”
“你帮我请出我家娘子,什么又能比她重要呢?”他淡而化之道,只要他这一身本事在,这样的东西失了也会再得,根本不足为奇。
“是啊,我家少主是对我家小姐用心。”银铃接过小九递来的凳子给自家主子摆上,“小姐,快坐吧。”那凳子被她摆在了莫鏊的身边,肖淋只好退到了一边,孟水兰则一脸无奈地坐了下去。
肖淋捏着石头坐下,脸上始终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依旧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让人猜不透她真正的心思。
“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莫兄?”孟郝显然是对之前的话题更感兴趣些,他的这位小师妹向来不是他这种武痴所能琢磨的。
“说到独孤白与无俦决战金沙城。”莫鏊抿了口茶,看了孟水兰一眼,然后复又说道,“无俦今年才三十七,可独孤白已过甲子,他就是胜了,那名声也不见得好听。”
“可独孤白于他有杀父之仇,他最后只是废了独孤白两条腿也算是便宜了他。”孟郝却不这么看。
“当年独孤白与无量是公开比武,以争武林至尊的名号,说好了死伤不究,怎到了儿子这辈就变成不共戴天之仇了?”莫鏊不咸不淡地说道,像这种为名为利然后冤冤相报的事儿在江湖可不少见,在他看来,总有一天独孤白的孙子独孤横也会伺机废了那无俦以夺至尊之名的,如此循环往复的杀戮,不过就是争名夺利的游戏罢了。
“这不就是武林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是无俦,也总有人出来废了独孤白那老头的。”孟郝也抿了口茶,武林其实也就是俗世中的一小部分,善恶并存,而他要做的就只是把自己摆正了,将逍遥派发扬光大。
“人总有老的时候,倒霉起来常败的有,幸运到常胜的恐怕就没有了。”拧了拧眉,孟水兰说道。
“所以还是太太平平过过小日子的老百姓的生活最好了。”金喆酒醒了,看着孟水兰说道,“多少英雄豪杰,最后的选择,都是远离江湖远离武林远离朝廷远离繁华都市,寄情于山水躬耕于山野养生于世外。”
“莫将军不就是这么做的吗?那么大的江湖都出了,那么大的官都辞了。”肖淋笑道。
“可你还唤他将军不是吗?”金喆冷笑,觑着她半点不让。
“只是习惯而已。”肖淋忽然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那以后我改口就是了,莫夫人是我兰姐姐,那莫将军以后就是我鏊哥了。”
“不该是唤作姐夫吗?”金喆也笑了。
“又不是嫡亲的,唤姐夫多别扭。”任人再怎么讽刺,她就是将天真进行到底了。
孟水兰苦笑,曾几何时她自己也是这么执拗呐!
“这个,”肖淋忽然眸光一转,将那块儿鸡血石塞到了孟水兰的手里,“还是转赠给兰姐姐吧。”
孟水兰自然推拒:“不用,既是送你的,你收下便是。”
“既是我的了,那送予兰姐姐又如何?”肖淋还是笑着坚持,比力气的话,孟水兰着实不是她的对手。
“既然肖姑娘坚持,小姐你又何须推辞。”银铃歪了歪嘴,尽管不爽对方觊觎少主,但看她没什么敌意,自己就是想气也气不起来了。
“那,”孟水兰无法,只好收下,“谢谢淋妹了。”
“不用谢,我这不是借花献佛嘛!”肖淋脸上的笑容比刚刚更盛了一些,在座的也唯有与她相熟的孟郝觉得不对劲,可到底不对劲在哪里,凭他却是怎么也找不出来。
“听说,鏊哥武艺超绝,今儿聚在一起,不如给大家舞一套拳吧!”肖淋兴致勃勃地拍手道,似乎有她在就没有安静的那一刻。
可莫鏊又是何等人物,万年面瘫脸啊,面对人家的年轻活泼朝气蓬勃,他却依旧是老僧入定:“不了,在家便只是一介平民。”他现在是大地主莫鏊而不是大将军莫鏊,那些江湖上的朝廷上的事物他并不想提起甚至记起。
“这倒也是,”肖淋眼波流转,忽然又有了新想法,“郎才女貌,郎有才女有貌,都算不得稀奇,女有才郎有貌才是求之不得,你们看,咱们这里,就兰姐姐最有才,而最有貌嘛,非金喆哥哥莫属啦!不如金喆哥哥弹筝,然后由兰姐姐唱诗歌,怎么样,如此才算得上一绝嘛!”
“你这丫头瞎折腾什么呀!”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孟郝本能地觉得那可绝对不是什么好药。
“大师兄你个大老粗懂什么呀,且听着看着吧!”小师妹把眼一瞪,那大侠就只好捧起茶来饮了。
孟水兰心知肚明不依不行,总有一出好戏等着自己去演,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好吧,我来唱,金先生为我伴奏,金先生可同意?”
“我自是求之不得。”金喆起身,抖开袍脚,“那在下献丑了。”
银铃见状忙请他去榻上坐,再跑去将孟水兰的筝抱了出来摆上了榻上的矮桌。
金喆试了试音,然后问已立于房中央的孟水兰道:“小姐愿听何曲?”
“古老的民谣,带着愁怨的那种。”她浅浅地笑,不看谁,谁也进入不了她的心,此刻她只想静静地唱上一曲。
低沉柔缓的音符一串串迸发出来……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她轻吟,像倾诉像寻求安慰。
曲终,有洒泪的,如银铃,有干笑的,如肖淋,有笑得尴尬的,如孟郝,也有毫无知觉的,如莫鏊。
而,外头的雨也止了,雨雾也在消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