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按莲子的计划进行得特别顺利,待那高台的火苗开始舔噬方处的华服时,蓝书出现了。
树林浓烟阵阵,哀呼之声不绝入耳,谢初已经带了人去查探敌军有多少人,太子只是坐在高台下,冷眼看着不远处被火苗吞噬的侍卫满地打滚,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清理的或中箭或烧焦尸首,却是无一人敢逃跑亦或上前劝太子离开。没有人能改变太子的心意。
所以当蓝书出现的那一刻,众人甚至感受到的一股解脱般的喜悦,太子等的人终于来了。他黑色的布靴满是泥泞,蓝白相间的外裳染了鲜血,黑白分明的长发吸引住所有人目光,看着他如同天神般降临,从一片火海中一跃而进,瞬间压至太子面前,手中长剑在地上直划出一条火光,与太子相交而过,步伐止住,漫天的树叶飞舞飘荡,蓝书双手握剑半跪着背对众人,扬起的白发渐渐回落,尘埃落定般令人窒息的安静。
然而也仅仅只是这一瞬安静,太子身边的四名护卫脸色陡地一变,根本不知道那男人什么时候出的招,脖颈处一阵细密的疼痛袭来,心中暗道不好已是不及,四人皆直直摔倒在地,目光望向前方,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眼,只是那男子如刀刻般坚毅的侧颜。
“好!”太子冷冷开口,语气似有喝彩之意,并未回首却在细听身后的动静,嘴角展露一抹嗜血的笑意,朗声道:“这世道,强者生存!你胜得了他们,他们死不足惜!”
“不过,”太子站起身,左手手指微曲,袖中鹰爪一样弯曲而锋利的兵器已经紧握在手,回身反手一挡,仅凭感觉就接住了这气势凶猛的一招。两人被震得退后几步,太子站在他早已准备好的长枪边,笑道:“功夫虽然一如从前,可这么些年松懈,丝毫未见涨啊,也不怪谢初愚钝,以为他轻易就能取你性命。”
蓝书只是淡笑,“杀你足够了。”
太子脸色一变,却是很快兴奋起来,“你竟然这般痛快便答应与我一较高下?哈哈!这份豪气不减当年!不过,这次我可不会再是你手下败将,当年你利用我哥哥让我分心,如今方处生命垂危,若是半柱香决不出个胜负,他必会被火烧死,出招吧!”
太子重重跺了下脚,那笔直插在地上的红樱枪便被震了出来,他紧紧握住,心潮澎湃,这个男人在十年前完胜他,与输给莲子不一样,他在战场嗜血的气息竟能让人不寒而栗,如鬼魅般发红明亮的眼睛,不顾及已身一刀致命的作为,像要把所有人连同自己都拉进地狱……。
当年一双手几乎被砍断,奄奄一息拿不起武器看着这个男人步步逼近的情形,就算这些年在梦中梦到都会被吓醒。太子摇摇头挥去脑中不快的过往,手将红樱枪握得更紧,枪头折射出身后跳跃火光的光芒,现在已经不一样了,自己这些年不顾一切,苦心钻研武功,双手也终于痊愈,一定!一定可以打败这个男人!
足下运功对着那男人冲过去,地上的落叶纷纷被震开,至蓝书面前时,他握剑的手猛地一紧,将剑掷出去的同时身子微微一侧,轻易避过了太子这一击。
“啪!”
绳索断成两段掉在树叶上,相比起来,方处落地几乎是悄无声息,他的华服齐小腿肚被剑气划破,被烧得焦黑的地方看起来有些狼狈,方处却只是轻轻揉了揉手腕,随即负手而立,面对着蓝书,他的面色有些发红,眉间红痣更似泣血,淡淡道:“这里的树都太矮了,明儿让冷秋全部砍了,换水杉。”
蓝书嘴角抽了抽,“不就才烧了个衣摆,要怪只怪这男人存心挑了棵矮树把你绑上去。我们充其量也就烧了半个山头,你倒好,一开口就要把树林全部翻新。”
方处凝神,似乎仔细思考了番,于是一本正经道:“我钱应该够。”
“……”,蓝书挠了挠耳脖子,指着太子道:“这是你招来的麻烦,你自己解决,我现在可受了重伤。”
方处却是缓步走到原先太子坐的木椅上坐下,怡然道:“我现在的身份是受了伤的人质,我才不要出手。”
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爱玩,蓝书随口道:“反正我只欠你一条命,现在救了你已经还了,剩下的麻烦自己解决去!”
方处眸中一闪而过的忧伤很快被隐下,看着蓝书背过身朝外面走去,嘀咕着“也不知道那傻丫头有没有开好后路。”不由站起身来,最后却只是平静道:“喂,救人救到底,半途而废会遭天谴的。”
“你们!”太子终是忍无可忍,居然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他们完全不明白自己的仇恨啊!
挥枪又对着蓝书而去,比之前更迅速,更凶猛,蓝书没有兵器只得退后几步避开,脚步有些乱,很快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太子整张脸极其阴鸷,“亏我赞你一声豪气,现在是想做缩头乌龟了吗?!”
方处只是安然坐着静观其变,目光却陡地深邃了些,蓝书的伤口应该裂开了,他额头有汗珠滚落,气息亦不稳,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地,方处几乎起身,最终只是在古木椅上留了个清晰的手印,忍了下来。
现在尚不能出手。
蓝书坐在地上深吸两口气,却还是没忍住手按上伤口叫唤道:“痛痛痛,喂,我只说杀你没问题可从来没说过要亲手杀了你哦。”
说着又转过首对方处道:“虽然是梁水的,可他好歹是个太子,你是何居心想我背这么大的罪名?”
太子可不会听蓝书说这么多,长枪回转时锐利的刀锋口直袭蓝书喉咙,蓝书避不过直接用两手接住,虎口生疼却笑道:“太子不能放过平民么,我现在就一普通老百姓,实在不值得太子亲自动手啊。”
太子想抽回长枪却发现被制得死死的,当即用左手的武器袭向蓝书面门,可蓝书依旧是带着嘻笑的表情,微眯着眼,两手只紧紧按着长枪,一点要避开的意思都没有,而且现在这时候,他已经避不开了。
方处蹙眉,已有了怒意。宁死也不肯出手么,杀了梁水太子后果当然很严重,但利大于弊,仅仅牺牲一个梁水太子便可逼得蓝书回来,方处觉得这是自己做生意以来最划算的一笔。
可是他不出手,方处瞬间颓然。他说过不会再回战场,即使他现在来救自己,即使被骂缩头乌龟,即便生死关头!
手中的玉石还未弹出,面前突然一道身影飞过,“锵!”兵器相交之声刺耳,那抹鲜红的身影却异常耀眼,她稚嫩的脸有着不合年纪地坚定,瘦小的身躯挡在中间保护着蓝书。
“我就猜到你不是太子的对手!”莲子颇有几分得意之色,很快收了心神,几招下来,太子半分便宜也没讨到,倒是林中火势越甚,这块位置渐渐被火包围,而四周原本喧嚣的声音也低了下去,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让太子微微分神,原本用短刀对长枪甚是吃力的莲子趁机划伤太子手腕,退至蓝书身边。
谢初赶来时正好看到太子手腕血如水柱,当即上前按住,又扯了自己衣服为其包扎,有些慌乱问道:“太子没事吧?”
太子一把推开谢初,冷冷道:“我在你眼中就是这般弱吗?”
谢初自知失言,忙道:“是属下关心则乱了,太子快离开这儿吧,这火势太大灭不下来,一会就出不去了。”
蓝书只盯着莲子,莲子本来还为伤了太子洋洋得意,在蓝书长时间的注目下,终是垂下首来,“本来按计划是很好的,可谢初看出了端倪,我想着不能就这样认输,越斗越狠,结果这座山都烧起来了。”莲子声音越来越低,却又突然振奋道:“多亏我机智,现在的结果和预想中一样,他们损失了大半人员呢。”
“出口呢?”
“……被火封住了。”
“我们的预想应该是找好退路吧?”
莲子无辜抬头,“不是杀人吗?”
摔!是谁说不想杀人还让自己安慰开解了老半天,这才多久没见,已经全部习惯了么,你的接收能力也太强了吧?!蓝书鄙夷瞧莲子一眼。
“你怎么没出去反倒回来了?”方处声音倒镇定得多。
“当然是救你们!”莲子灿然一笑,“多亏我来得及时,救了小蓝一条命呢,小蓝,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多活一天都是问我借的,兑换一下的话,一天五顿饭好了。”
“……”,蓝书手撑着头似在思考,“这样吧,你如果说实话,我就考虑一下。”
方处却指责蓝书,“莲子一片好心来救你,不过吃你几顿饭而已,就算吃得非常多,你也不用这样绕开话题吧。”
“非常”二字不知是有意无意被咬重了许多,莲子一合计,毫不犹豫道:“我打不过谢初,就想着先出去等你们好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逃着逃着就绕到这里了,然后不知道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人就飞出来了。”
蓝书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莲子忙辩解,“虽然扑出来是无心的,可我帮你挡那一下是真的,你看,我功夫又回来了,应该就是……”。
“应该就是你生死关头出手自卫……”,见莲子眸光陡地黯淡,蓝书又含糊道:“顺便救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