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冷冷清清,帐篷内并未燃灯,包子细微的呼吸传来,莲子睁着眼睛似乎不知疲倦一眨不眨,方处被这晶亮的眼睛盯得有点受不了,低着声音道:“你看什么呢?”
那一剑虽不致命却也是着着实实捅到了腹部,方处的声音听来不像平时悦耳,甚至有些暗哑,似乎说话很是费力,莲子本晶亮的眸陡地暗了下来,方处想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让小姑娘难过,正欲出言安慰,莲子抢先抬头道:“既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那就少说点话吧。”
月光映出她脸部的弧线,尚有些婴儿肥的脸上一双眸亮如星辰,哪有半分内疚愧歉之意,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笑了笑,补充道:“你为什么来这儿?蓝书和这些事又有什么关系?那太子究竟想做些什么?为什么我被牵扯进来?你既然受了伤,就废话少说,长话短说!”
促狭的笑意明明白白告诉方处她现在就是趁他受了伤威胁他,尔能奈她何?
方处为自己方才肤浅的想法默叹一声,缓了缓才道:“我与蓝书幼时一同拜在寒鸣将军门下,十年前梁宜两国交战时也一同浴血奋战过,不过最终宜国兵败,昔日的伙伴、战友,所有人都失去了消息,现在我终于找到他了。”
他的声音极轻,莲子却知道事情远比她能想像的要沉重得多,战争无情,许多人上了战场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更不知多少人失去了亲人、爱人、友人。他轻轻一句‘最终宜国兵败’,是多少人的命运就此支离破碎,生命永远的留下裂痕,莲子想到方处偶尔清浅得忧伤满溢的笑容,蓝书半截似雪的华发……。
“你们岂不是很老?”莲子想聊点轻松点的话题。
十年前,一场灭国之战,能上战场还能回来的人必定不弱,除非像武侠小说有高人传授秘籍或者内力,否则这武功哪有一日就练成的,由自己这身体逆天的武学天分来推导,当年他们最少也是十四五岁的冠玉少年,那现在岂非是自己一如花萝莉混在一群婚姻不幸的可怜大叔中。
黑暗中,莲子用力瞪了瞪眼,看清方处一张此刻虽有些苍白但依旧妖娆的脸,叹着古代人就是会养生,又想到了太子,暗道也不尽然全是。
方处神色未变,无可奈何般轻轻叹了句“小丫头”接着道:“如果还能回到当初那样就好了,我一直这样想,所以得知蓝书消息后就立刻来了离州,可没想到他拒绝了我的邀约,而且还要带走你。”
“在我身边真的不好吗?”方处似在自问,“我只是想要保护而已,再也不想失去了,任何人。”
莲子有瞬间说不出话的忧伤,方处的声音很小,低低哑哑的,却比他以往的任何一句话让莲子听得认真。
“我不放一花离开,甚至不惜以阿竟相要挟,一花果然妥协,那晚在酒楼我丝毫未掩故意刁难之意,一花百般委屈,若是从前,蓝书一定会出手的。可是他没有。他不再是从前那个眼中容不得半分不平事的蓝书了。”
“我从不好赌,今次却决定赌上一回,用我方家一半家产!”方处轻笑出声,颇有痛快之意,“那夜我认出和冷秋谈生意的是梁水太子,知道他必定有所图谋,却故意不动声色,我知道身边已经展开了一张网,明知是陷阱,我还是跳进来了,我想看看,蓝书这次是否依旧袖手旁观。”
“好!好!”帐外传来两声鼓掌之声,很快有人举着火把鱼贯而入,太子随后而至,走到方处面前笑道:“我说怎么这么容易就让方公子上当,原来是一出将计就计啊,不过,方公子这次未免太任性,铁矿山若是没有了,方公子以为朝廷的人还会哄着捧着你吗?他们很快就会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方处往后靠了靠,一派悠闲,似乎完全没把太子的话听进去,太子恼着上前揪住方处衣领,“名义上方家与三国皆有生意往来,而私下,你早已和风夏皇帝定下契约,卖给其他两国的铁矿贵如黄金不说,更是难以炼成上好兵器!哪有不涉国事只认黄金的贵公子,你分明欺人太甚!”
说罢重重甩了方处两耳光,方处的脸色本就苍白,很快浮现出血红的印子,他却是眉头都未皱一下,第一次见他毫不优雅啐了一口血水到太子脸上,语气平静,“你梁水欺我宜国时,可想过是否太甚?!”
莲子未曾想到方处竟还有这样与国事牵扯到的时候,动了动被紧紧捆住的双手,有些颓然自己帮不上任何忙,而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也没有帮忙的理由,这些都只是他们的事罢了。
太子松开方处,低眸扫了眼睡在莲子身边的包子,笑道:“你希望那个男人来救你?只怕他现在是自身难保。多亏你自己上勾,如今你的忠心管家一门心思想着寻你,哪还分得出其他心管理矿山,知道这孩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吗?他的父亲阿竟会将所有已经装好的铁矿连夜换成铜矿,明早天一亮就会报官,待官府的人去查一趟,你方家的声誉就再也没有了。而他的好娘亲一花是绞尽心思想杀了阿竟,现在应该已经在矿山布置好炸药了,明儿一早,衙门的人一走,你整个矿山都会被夷为平地,而所有知情的人,全部都死了。”
“哼!”太子看到方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终是满意了些,笑道:“这批运出的铁矿将会为我梁水制造大量的武器,而其他我得不到的,我必要毁掉!你不是想保护吗?你能保护得了什么?”
轻狂仰面大笑,莲子闷闷道:“你不是说我打败了方处便让我离开的吗?”
太子似乎这才注意到莲子,居高临下一双眸如鹰般凶狠锐利,“我说的可是‘若是你赢了,出了这营地后你我再无任何干系’,你觉得你现在走得出去吗?”
“你还记得这句话就好了。”莲子只淡淡开口便不再看他,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太子有瞬间愣神,若是往昔,莲子是没有这样忍得下气的时候,她的剑足以表达她的情绪,甚至比她的情绪还快,太子只当莲子此刻受了重伤无力反抗,并未多想。
待帐内又恢复黑暗时,莲子埋怨道:“早知道再让你刺一剑好了,反正都已经被戳了好几刀了,有一个人出去了也好啊。”
方处思忖良久才开口道:“其实我没想让着你的,只是没想到那剑十年未用,剑锋竟钝得连豆腐都划不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