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静静地将雪寒刀平举在胸前,就这么轻轻地抚摸着寒凛如冰、殷红似血的刀身,便感觉自己在轻抚着那女子的肌肤,眼前不自禁地浮现起那日在雪坡之上,自己抱着那女子飞身而起时的感觉,目光微沉。
抬起头来,他才发现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自己,带着各种目光。
楚荆的目光愕然中夹杂着愤怒,眼看着自己即将得手的神兵,被萧然轻声一唤就召走了,他自然很愤怒,很不解,于是他看着萧然,挑眉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废墟上的人们挂着如出一辙的疑惑之色,看着萧然,似乎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萧然低头看着手中血色弯刀,双眼渐渐失去焦点,沉声道:“它本来就是我的。”说完,也不待众人反应,他转身而去。
“你想走?”
听到身后传来楚荆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萧然没有回头,而是看了看不远处的莽莽雪山,踏着厚实的积雪,缓缓而去。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均匀,脚底压实了雪层,发出很有节奏的嘎吱声。
楚荆看着他离去的脚步不曾有一丝凝滞,那少年似乎完全没听到自己的话,或者,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纵使他能忍,他背上的长剑亦不能忍。
铿然一声,他反手拔剑。
这一次,他没有执剑奔上去,而是将长剑遥遥祭出,他虽是剑师,但不代表他不懂得如何驾驭飞剑。恰恰相反,他的御剑水准比许多擅长飞剑的修士都高明许多。
他的古朴长剑携着无穷剑意,疾刺而去,疾速无比,却飞得悄无声息。
“你逃不掉的!”
楚荆的语气无比笃定,嘴角扯出一抹近乎邪邪的笑意。
这一剑笔直地朝着萧然的后心窝而去,如此短的距离,楚荆相信除非是如大师兄那般境界的高手,否则无人逃脱得了。
果不其然,萧然的身影被洞穿。
一片哗然声响起。
许多人甚至惊声尖叫起来。
凡尘、柳月吟等人的手虚伸着,似要抓住那把长剑。
然则,废墟上的哗然声堪堪响起,人们便发现楚荆的剑洞穿的,仅仅是一道影子罢了,萧然本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瞬移,又见瞬移!
楚荆面色骤变,宛如吃了一只好大的苍蝇,狭长的眼眸上,一双剑眉疾颤着,一双紧攥着的拳头,诠释着他心中的尴尬与愤怒。前一刻他还信誓旦旦,一脸写意地说萧然逃不掉,后一刻萧然已消失在这片天地里,不知去了何方。
他是天院的天才弟子,何曾有过如此丢人的时候?
魔门的人顿时又大笑起来,凡尘看着萧然消失的地方,脸上不无羡慕之色:“玄师到底是玄师,这等鬼神莫测的手段,真教人向往啊。”旋即,他挠了挠头上那堆乱草,对着楚荆大声嘲讽起来:“跟玄术比起来,你那道术就是个渣啊!某人的剑不是每出必见血么?怎么人家站在那让你刺你都刺不到啊?”
“凡尘!”
楚荆将这两个字咬得极重,他剑眉一挑,对凡尘道:“你想战么?”
凡尘摩挲起拳头,目露精光:“怕你?”
便在这时,莫千离面色沉静地挥了挥道袖:“够了。”
一句话,一场战斗便偃旗息鼓。
萧然不知自己走后,神兵村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已昏迷了过去。
方才背对着楚荆的一剑,他除了榨干心神一步跨越空间,似乎再无选择。
或许魔门的人会出手帮衬自己,但那只是或许,萧然不会将自己的小命寄托在这种未测上,并且,他不想再欠人情。
身上背负的债,还等着他一步步去偿还。
一步之间,他想了许多,一步之后,他便觉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体力与精力都被这天地狠狠地抽了出去。
然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夜色下的雪地泛着微弱的白光,一座座雪峰依稀着轮廓。
蔚蓝湖南岸,离萧然与白兔分别的地方约莫十来里的一处山脚下,挨着山壁搭建了十数顶帐篷。帐篷都不过一丈方圆大小,其中几顶大些的也大不过两丈见方。这些帐篷搭得很简陋,不过是随意支了些细长乔木,用湿藤结扎在一起,上方铺着还留存着蒲扇大阔叶的树枝,阔叶早已为风雪所侵,萎蔫地耷拉在上头。
各处帐篷里上都冒着袅袅青烟,有柴火燃烧时发出的毕剥声传出。
其中靠近左侧的一座稍大帐篷里,一堆篝火熊熊地燃烧着,火堆旁围坐着两男两女四人,几人看似都不过双十年华,脸上挂着或浓或淡的忿忿之色。这些人的眼珠泛着天空的蓝色,身上不似中原打扮,服饰颇为斑斓,似是用各种色彩的布料拼接而成,花花绿绿,其上点缀着各式银饰,在火光的映衬下熠熠夺目。
那名看似年纪最小的少女拿着一截枯枝不停地戳着火堆,仿佛在戳着一名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头上的银饰因身子晃动而叮当作响,一双宝石般的蓝色眼眸被烟熏得泪光点点,她生气地说道:“凭什么要咱们的人去开路,欺负咱们人少么?那么厉害怎么不敢去跟天朝的军队叫嚣,就知道欺负咱们……”说到后来,小姑娘的嘴微微撇了起来,显得委屈之极。
小姑娘身旁那名皮肤黝黑的青年轻轻地抚着着她的头,暗暗叹息,心想师傅让自己师兄妹几人出来历练一番也是好的,至少能让在所有人宠爱中长大的小师妹能体会一番人间的冷暖。他说道:“小月,世界本就是这样子,强者为尊。咱们离族势力薄弱,又与其他势力交集甚少,虽说与那群人一样咱们都是这莽莽苍天的信徒,但他们欺负我们,苍天可不会管。”
小月撇过头去,看着黝黑青年,怯怯问道:“桑图师兄,咱们……回去好不好?”
“胡闹!”
剩下的那名眼角细长、鼻梁提拔,看似颇为孤傲的青年嗔了一句,他看了眼小月,又指着她身后,在帐篷里间茅草堆上躺着的昏迷少年,眉毛扬了扬:“你以为这是在山门里……咱们是去伐魔!早就该跟师傅讲不带你过来,成事不足,出去捡些柴火还能捡回一个累赘,你是嫌咱们现在麻烦还少了吗?”
帐篷里忽而安静了下来,只听见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还有重重的呼吸声。
小月不停地缩着鼻子,横着一双蓝色的眼睛看着挺鼻青年,半晌之后,她终于重重地“哼”了一声,十分不满:“长风师兄就知道欺负小月,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吼天院的人啊……等追上大师兄他们,看我不告状!”
“你!”长风面色一沉,扬起了一只手掌,却是被身旁的女子抓住了。
“初晨师姐,你别拦他,你让他打我!”小月仰起被火光烤得微红脸蛋,对那名女子说着,然后又忿忿地盯着长风,“你打呀!”
初晨一直不曾说话,这时却是凝了凝眉头,薄薄的嘴唇轻轻翕动:“很晚了,歇息吧。”
长风长身而起,指着躺在茅草上的少年,鼻梁显得更挺了几分:“捡这么个死人回来,看我不将他扔出去!”
小月闻言,急忙奔到那少年旁边,回头看着长风,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尖锐:“他是我捡回来的,你凭什么扔他,除非你打死我!”
“咱们都自身难保,你……”
长风怒哼一声,甩了甩衣袍,起身出了帐篷。
帐篷里忽而安静下来,小月看着茅草上嘴角还残存着血渍的少年,眼巴巴道:“他好可怜的,要不是被我捡到,怕都冻死了。”
黝黑青年叹息一声,道:“小月你心地善良,只是这天下的可怜人的救不尽的,尤其如今天劫降临,饿殍遍野,你救得了几人呢?”
小月嘟起小嘴:“我不管,我看到了便要救。见死都不救,还谈什么伐魔,回家好了。”
“好了。”
初晨微微地扫了那名昏迷的少年一年,随即移开目光,看着小月:“等他醒了,便施些干粮,让他走吧。”
“哦……”
萧然躺在茅草堆上,任由识海中的成字符疯狂闪烁,体内共鸣出丝丝暖流,一寸寸地修复他重伤的脏腑。
其实在少女将他捡回来不久他便醒了,只是伤势未复,此间的气氛也不太融洽,他便一直阖着双目,不曾言语。
从他们的交谈中,他们知晓这些人都是南疆离族天乌门的弟子,此番受天院所召,前往南方伐魔。神兵村的那些人只是先遣者,天下伐魔的人士自然不会仅仅是那么一群人。
天院在天下的分院众多,信徒无数,登高一呼之下,自然是应着云集。帐篷中几人方才说的麻烦,便是指的那些天朝分院的人。
天朝与唐宋诸国之间隔着连绵的天堑山脉,只有在天朝最南方的楚南郡有一处狭隘的通途,可以通抵唐国边境。只是,那处峡谷是军事要塞,一直有天朝三十万重兵把守。哪怕天劫降临,形式危急,天朝也断然不会任由众多修行者从峡谷通过。
因此,来自北方的伐魔人士只好另辟蹊径,打算从天堑山脉纵穿而过。此间原本有一条隐约的嶙峋山道,普通人难以通过,却拦不住修行者。奈何连月大雪,那条通道已然隐匿,加之间或有雪崩发生,许多地方都被堵死了。
天院的人便恃强凌弱,叫一众离族的人在山里开道。
听着几人的谈话,萧然心中暗笑:把我扔了,你们就继续受天院之人的鸟气吧。(茫然了几天,写出来的东西终于显得饱满些了,有进步便好。近日在折腾网店,白天又要上班,精神分裂中,更新很不稳定,建议一周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