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日光渐渐褪去覆在古朴城墙上的浅浅白霜,残存的水渍在晨曦下折射出熠熠的光芒。
一辆朴实的黑色马车从燕京城南城门宽敞的门洞里穿梭而入,没有受到守城兵士的任何阻拦盘问,就那般直直地驶入了燕城大道。往前行了一段距离后,马车往右拐去,拐进足以容纳四辆马车并行的青云大街。
“吁--”
马蹄将将踏在青云大街的青石板上,坐在马车前方的车夫便提起了缰绳,驻住了前行的马车。
“怎么回事?”
马车中,从老家祭奠完母亲归来的范青山疑了一声,不待那车夫应答,他挑开车厢门帘,才知是因前方黑压压地挤了一堆人。
“不知朝廷又张了什么榜,竟引得如此多的人围观。”车夫在前方说道。
范青山皱眉道:“你去看看?”
矫健的车夫应了一声,跃下马车,往那面礼部用来张贴皇榜告示之类的影墙走去。这影墙在燕京城四张城门处都有一面,朝廷平时用它来宣告一些重大事宜。
“醉老终于寻到传人了么……嘿嘿……咦,老人家你哭啥子?”
有老者揉拭着通红的双眼,看着影墙上的榜纸,颤声道:“你们年轻一辈大概不甚明了,醉翁于我天朝意味着什么……他是天朝的守护神,守护了我等近两百年。他老人家寻到了传人,我是打心眼里欢喜。醉老的传承不断,咱天朝才能持续昌荣下去啊……”
先前说话那人怔了怔,搔了搔头,蹙眉道:“不是还有将军他老人家么?”
“将军亦是可敬的,只是他老人家守护的是俗世,醉老与他不同。我虽只是一介凡夫,不知天有多高,也不知地有多厚,但也知晓这世上有许多你我无法理解的物事。”
老者面露追思之色,将目光落到远方,道:“儿时听曾祖说过‘大地之劫’时的场景,据说当时大地震颤,山河飘摇,不知有多少人生生被土石掩埋。其后又有邪魔入侵,人间战乱四起,真真是生灵涂炭呐。”
须发斑白的老人神色愈说愈慷慨,他转头望着燕然山的方向,目光中尽是崇敬:“那时天朝国势未定,内忧外患,动荡不堪,又逢地劫魔乱,人命如草菅。那时的醉翁还是名少年,却拥有一身神奇的本事,他的身影出现在人间各处,不知救了多少人,也不知除了多少魔……我听闻,他为了这天下苍生,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未顾得周全,任人奸杀了……”
“若是没有醉翁……”老者声音哽咽起来,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周遭变得静悄悄一片,被范青山谴来探询情况的车夫也被老者的话吸引住了,听得范青山在后面呼喊才醒过神来。
匆匆地看了下那榜纸上的内容,车夫面路讶然之色,立即回身,小跑回马车前,对范青山道:“竟是张贴的皇榜,说的是醉翁寻徒之事。”
当即,车夫将榜上内容细细地予范青山说了起来。
还不待车夫说完,范青山双目圆睁,愣了半晌,蓦然对车夫道:“赶紧的,去燕然山!”
车夫被唬了一跳,一脸惊疑,却又不敢怠慢,连忙爬上马车,轻喝一声,快马加鞭地往东城门驶去。
这一日,朝廷在东南西北四道城门处的影墙上都张了同样的皇榜,引得路人纷纷驻步围观,不消半日功夫,醉翁寻徒之事便传遍了整个燕京。
醉翁本是天朝最为神秘之人,他只是一个传说,世人都知晓他,却知之甚少。如今醉翁寻徒一事在燕京传开,众人便只觉他从传说中走到了人间,一时不知引起街头巷尾多少人谈论。
茶楼酒肆里,那些原本最喜欢演说野史故事的说书先生,纷纷改换了题材,说起醉翁的故事来。也不知他们是凭空杜撰的,还是从哪听来的,一个个说得有板有眼,直把醉翁说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说醉翁身具三头六臂,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遑论哪个说书先生演说的版本,都提及了当年“大地之劫”一事,直言醉翁如何如何斩妖除魔,拯救苍生云云。
一时间,醉翁的形象在世人的眼中变得无比高大,他们才深深地知晓,原来有那么一位老人,静静地守护了天朝近二百年……
此番朝廷大张旗鼓地张贴皇榜,替醉翁寻觅那名解了他卦象的人,便让世人对那人无比好奇起来,他们都想知晓谁能有幸成为醉翁的弟子,而那人会不会如醉翁一般,继续守护着天朝?
到了皇榜张贴后的第二日,燕京城里议论醉翁的话题热度没有消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燕然山北麓。
萧然此时压根就没有守护天朝的念头,他看着眼前漫长的青石阶梯,只想着替自己的小舅子出口恶气。那日见苏浩受伤,后来又听到张谦的话语,他便猜测苏浩是被董翰林他们欺侮了,后来他也从苏浩口中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住在仿若与世隔绝的桃源村,一大早就来到分院山下等着苏浩,并不知皇榜之事。苏浩知晓此事,却是全无心思说起。所以,萧然还不知晓醉翁正在满世界寻找自己,更不知燕京城里到处都是谈论自己的声音。
轻提真气,萧然步履轻松地踏行在积满了枯黄落叶的石阶上,对身旁气息微乱的苏浩道:“会不会来得太早了些?寻仇这种事情,我觉着让他们等咱们会显得有气势一些。”
苏浩一脸凝重之色,似乎没有听出萧然的调侃之意,道:“想必他们早到了广场上吧。”
萧然转头,拍了拍苏浩的后背,扬声道:“抬起头来,即便输人也不能输阵!”
“……”
二人并着肩,各怀心思,时不时抬头看看剩余的石阶,迈着一致的脚步,缓缓往上登行。
石阶的尽头,分院的白石广场之上,此时已经站满了人,估摸着有近五百人。这些人正是三个月前进入分院的弟子,他们听闻萧然竟要来分院为苏浩讨公道,便早早地来到了此间,纷纷地等着看热闹。
董翰林、嵇云、陈方、滕原野等人站在人群的前方,他们都是入了天机殿的弟子,其他人自然以他们为首。此时,他们压根就没有将即将到来萧然的当回事,而是在谈论着醉翁收徒一事。
董翰林扫了扫身旁的人,问道:“听闻醉翁是天下唯一的一名玄师,自成一派,我初涉修行之事,不甚明了,不知这玄术与道法相比如何?”
陈方立时说道:“我虽远在大唐,可也曾多次听闻醉翁的名号。至于玄术,我知之甚少,以前在大唐分院听长老提及过,长老对醉翁推崇备至,直言道法在玄术面前,一如孩童与壮汉,黯然失色……”
“竟这般强大?”董翰林颤了颤眉头,面露神往之色,“我天朝人都知晓醉翁厉害,只是不知厉害到了何种地步,不知是谁这般有幸,竟能得到玄术传承。”
嵇云笑了笑,道:“此番醉翁寻徒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可久久不见谁出来承认,我怀疑这只是个幌子。许是醉翁急于寻徒,意图引起世人对玄术产生浓厚兴趣,方便他选择传人也未可知。”
听闻此言,董翰林双眸骤然一亮,赞道:“嵇兄果然高见,我怎生没有想到。如此说来,说不定我等都有机会!”
“正是,正是,说得我都心潮澎湃了!”
周遭的人登时如同炸开了锅一般,一个个眉飞色舞,似乎醉翁正在寻找的人是自己一般。
嵇云笑看着众人的反应,对自己的猜测更为笃定了几分,他暗暗握了握拳头,暗忖若让自己获得了玄术传承,那便是日后的天下第一人。想着自己这些日子煞费心思研习卦象,他便觉得自己颇有先见之明。
便在这时,众人瞥见两道身影缓缓从白石广场入口处现身,不由得纷纷停止了议论,广场上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踏上最后一道石阶,萧然诧异地看着广场上,前一刻还如同城西菜市场一般的热闹场景,当自己现身后便变得落针可闻,不由得面露讶异之色,笑道:“说什么这么欢喜呀,说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对面的人见萧然如同拉家常一般与自己打招呼,不由得纷纷面露错愕之色,微微失神之后,才渐次露出或疑惑,或讥讽的神色。
“萧然哥哥!”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萧然目光向左移去,只见那名蓝裙少女如同见着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脸上堆满了欢喜,飞也似地朝自己奔来。少女眨眼间便奔到了自己面前,竟是毫无征兆地往自己身上扑来,双臂勾着自己的脖子,双腿缠上自己的腰间。若不是萧然苦练三月魔功,下盘稳固,怕是会被她扑到地上去。
少女似是丝毫没有顾忌这些,她用那双宛大大的眸子盯着自己,又长又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前一刻还满是欢喜之色的黑黑眼睛竟是汨汨地淌出水痕来,她撇了撇嘴,天真的脸上忽而露出无限的委屈:“萧然哥哥,离儿好想你……你怎么都不来看看离儿……”
萧然心头蓦然一颤,似有一种尘封心底千年的感触欲要破封而出,他甚至都不敢看少女的眼睛,只是将手抚在她孜弱的背上,微微使力,便将她揽入了怀中,缓缓道:“萧然哥哥这不是来了么……”
少女在自己怀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声色恸然,萧然看不见她的脸,却也知晓她此时的脸上肯定写满了浓浓的依恋。蓦然地想起她给自己的那个瓶子,想着自己方才心底莫名的悸动,萧然似是微微地忆起了什么。
就在萧然努力去回想那抹触动的时候,一道令他厌恶之极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萧然君真是花丛辣手啊,竟连这般少女也不放过……”
一众分院弟子轰然而笑,滕原野更是笑得淫邪。
萧然面色一凝,轻拍着怀中少女的后背,道:“离儿先下来好不好,萧然哥哥要为分院清理下人渣。”
(今天加班,姗姗来迟,抱歉!还有一章,但不知会到凌晨几点,所以大家还是明天再看吧。
变换了叙事视角后,代入感大增,此番我与萧然一同卷土重来,重谱高潮,希望大家多多鼓励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