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半年前从流苏河畔登上燕京的舞台,萧然就一直为那个愿想而奋斗着,恰逢月前分院初成,他便寻到了机会,于是他来了。
他在老头坟前忐忑过,在登临分院的石阶上忐忑过,在进入幻阵的时候忐忑过……
然则此时此刻,诸般忐忑尽皆抹平了,他心中仅存着豪迈。
他以无人可匹的姿态,站到了云端。
萧然仰起了脑袋,看着白羽尘,嘴角微微往上扯动着,深邃的双眸,似是在说话,在对白羽尘说,要不了多久了。随即,他复又将目光落在那名宛若冰莲的女子身上,他说,老头的死,你也逃不了干系。
先前纵情屠戮了一百多人,萧然眼神之中蕴含的杀意浓烈到了极点,仿若实质一般,直让身在烈日之下的白羽尘感到了一抹彻骨的寒意。
白羽尘轻哼一声,视图以一种不屑的情绪,来抹去心中那丝破天荒诞生出来的惧意,只是,萧然的那抹杀意如同附骨之疽竟附在他的道心之上,再也挥散不去。
他知晓,如若不杀死萧然,那么他的修为再也得不到寸进。
东方夜雨亦是轻蹙起眉头,萧然的那股执着的仇恨,最终还是蔓延到了她的身上。她皱眉并不是因为她惧怕什么,仅仅只是想要皱眉而已。
白羽尘道:“想来他亦想杀你。”
东方夜雨仿若未闻,淡然道:“我无愧。”
黎华道姑没有回答萧然的话,她知晓自己的师兄想要收这名少年为弟子,便让出了身形。
一直静候在一旁的余常立时闪身过来,一如黎华道姑看待蔚语迟一般,对萧然道:“将你的手给我。”
萧然看着余常道长的神色,想到了某种可能,双眸豁然明亮,有些颤抖地将血迹斑斑的手掌递到后者的身前。
余常道长接过萧然的右手,静静地感知起来,不一会儿,他便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这……这不可能!”余常道长的身子竟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听到沉静如松的余常道长发出如此诧异的声音,众人无不惊疑万分,暗道莫非这萧然也与那蔚语迟一般,同为天灵之体?
余常道长没有死心,再去欺身上前,拉起萧然的手,又细细地感知起来。
“竟、竟是敝灵之体,这、这莫非是天意么?”余常道长面色黯然,发出长长一叹。
萧然眉头一颤,心中有一丝不妙的预感,他的神色开始紧张,问道:“什么是敝灵之体?”
黎华道姑闻声欺身上前,接过萧然的手探了探,随即也露出与余常一般的神色,喟然道:“好好的一根苗子,奈何,奈何……”
两声奈何直教萧然嘴唇微微发干,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盯着余常,一双眼眸大睁,期待着他的解释。
“敝灵之体与天灵之体截然相反,是最不可能修道的体质,哪怕是全身灵窍无一处通达的人都有法子补救,唯独这敝灵之体……便是通了灵窍也会立时闭塞,实在无任何法子可想……唉……”
听闻此言,所有人都错愕了。
萧然只觉脑袋里轰鸣一声,产生了些许空白,他踉跄地退了几步,险些跌坐在地。干枯的双唇微微颤抖着,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面容震颤,良久之后才用带着近似怯弱的语气问道:“便是一丝可能也没有了么?”
烈日当头,炙热的金辉投射在萧然的双眸上,却也不驱移开他的目光半分,他盯着余常,只愿听到一些好听的声音。
然则,余常道长只是叹息着,摇头不已。
黎华道姑更是叹道:“真教人惋惜,以你的悟性和道念的优势,本该是惊才艳艳的人物,只是……这肉身的桎梏未免太残忍了些……”
萧然点了点头。
他很冷静,没有死缠烂打地追着问个所以然,没未求着两名得道高人赐自己某些灵丹妙药,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有再说。
他只说了声:“多谢。”
萧然自嘲地笑了起来,笑得很凄凉,笑得比哭还难看。
连他直接都嘲笑自己,自然也会有别人嘲笑他,比如董翰林,比如嵇云,比如陈方……
这些先前被萧然尽情屠戮的人,此刻无一不露出畅快淋漓的笑意,他们直觉憋闷在胸口的怨气直冲头顶,往那九霄而去,好生舒坦。
“哈哈哈,这便是报应啊,你不是天才么?也只能在那幻阵之中逞下英雄而已!”
“是啊,你不是很厉害么,有种现在再来杀我呀,灵窍无一通处,道念释放不出,是不是憋得很难受呢?”
“还想入天机殿?你如今给分院弟子提鞋都不够资格了吧!”
考生们极尽讥讽之能事,用尽一切尖酸的修辞,纷纷对着萧然喷吐着唾沫星子,以报复萧然在幻阵之中对他们的羞辱之仇。
所谓龙搁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莫过于此。
世道如此,人心如此,萧然并没有怨谁,只是蓦然地抬头,看着天空,似是想要需找一片云翳来遮住自己微湿的眼眶。
奈何,空旷的苍穹碧蓝如洗,有些愁、有些伤,便是天空也遮掩不住。
日光斜来,刺得他的眼睛生疼。
于是,有晶莹的水滴落在冒着腾腾热气的白石之上,瞬间便蒸发干净,寻不到一丝痕迹。
是汗是泪,便也无从知晓了。
静静地看着这名背影有些萧索的少年,想着这些日子他的作为,许多人替他惋惜不已。
在双苑的考核里,他以无人可匹的姿态站到了所有人达不到的高度,俯瞰着着所有考生。
在那道石阶之上,他以令人震惊的毅力,顶着彻骨之痛,蹒跚着登行到了顶端。
在幻阵之中,他孑然一人,面对着群起之攻,没有惧色,他浑身浴血,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一切的一切,只因有一种叫做信念的东西在支撑着他。
为了一个夙愿,他付出了太多鲜血。
只是,当所有的鲜血与汗水最终幻化成泪滴的时候,这又是怎样的一种凄凉?
一个人身在深渊不可悲,可悲的是刚刚从深渊一步步爬到云端,便又坠落了下去。
那种有如天地间的落差,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人的意志。
山风轻拂,拂不起一片落叶。
萧然的身子在这微风之中,似要摇摇坠去。
迈开步子,萧然一步一顿,瘸着腿,转身离开。
日光投在他的身上,在白石方砖上影现出一道落寞的影子,陪着他,一同离开。
他那蹒跚的背影,此刻是那般地寂寞,无法言喻的寂寞。
没有人比他更寂寞。
所有人都看着他,想着他先前浴血而战时的不可一世,看着他此刻如同垂暮老人一般蹒跚地行走,感受到了他从内心深处透露出来的浓浓寂寞。
浓烈的日光撒在身上,萧然感觉有些冷。
他哼起了一首令人觉得怪异的歌谣:
……
广场上有多少人在表演
有人反复说着誓言
用力相信信念
离去时却仓促像一阵烟
……
有人曾站在金字塔高点
最廉价数不清妒忌与艳羡
走过了这段万人簇拥路
逃不过墓碑下那孤独的长眠
……
曲调怪异而悲凉,无人能懂,却又无人不懂。
只因萧然唱出来的只有悲凉与寂寞。
无人可共的寂寞。
“君子!”
蔚语迟颤呼一声,朝着那道落寞的身影奔去,义无反顾地奔去。
然后,她紧紧从身后环抱着他,将脸贴他那并不宽阔的背上,嗅着那并不好闻的汗渍味道,却是一脸沉醉。
“君子,你还有我。”
“你是流落街头乞丐也好,萧然世外的侠客也罢,你都还有语迟呢。”
“在语迟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优秀的,无人能及……”
……
女子温婉而凄切的话语轻轻拂荡开去,融入山风之中,直教周遭的暑气都似凉了几分。
感受着身子被环抱着的温暖,听着佳人的轻声呢喃,萧然那颗仿若冰封的心,发出细微的嚓嚓声。他低下头,看到了一双素手,紧紧地攥在一起,那般痴缠。
这样的女子,怎教人忍心负她?
萧然抬起头,却瞥见了另一道身影,心头蓦然一颤。
那名身着淡紫罗裙的女子,背着一架古筝,如同丢了魂儿一般,一阶一阶地踏着青石板往山下去了。她看上去很是疲惫,步伐却又那般匆匆,丝毫不顾足下的阶梯,好几次险些滑到。
她的背影也是那般寂寞,如雪一般寂寞。
苏老爷子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萧然,若想回家了便回家吧,你娘亲天天挂念着你。”
萧然自然知晓老爷子说的回家指的是哪个家,那自然是苏家。
“原来,我并不是一无所有。”
萧然解开了蔚语迟紧紧箍着自己的素手,他转身,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伸手理了理她那贴在香额上的几缕发丝,不自然地笑了笑:“我没事,我只想一个人去静一静。”
随即,他蹒跚着,往下山的石梯行去,一步一顿,走得艰难。
哀莫大于心死,萧然的心未死,只是累了。
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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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每日奋笔到凌晨3点,却换不来编辑的推荐,也没换到多少推荐票,谁能比我更寂寞?
其实也知晓是书没写好,好好的一个高潮,竟让我写得有些废了,实乃罪过,终究是经验不足啊。思前想后,总结了许多原因,我也在积极改进。原本打算这周冲下分类推荐榜,忽而调整了构思,好容易存起来三章稿子全部推了,重写,心里拔凉拔凉的。
只是,榜还是要冲的,于是现在快四点了我还在苦逼地码字……然后牛逼哄哄地说一声,明天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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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在晚间10点。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