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酒会,一场诗会,便将沉寂了好些时日的燕京城惹得沸腾起来。
天近暮时,关于酒会与诗会的各种言论便充斥着燕京的大街小巷。无聊斋一坛酒竟然拍出了千两的天价,这让得不少燕京城民一度以为银子贬值成了铜钱。而这酒楼的主人萧然不但银子赚得盆满钵满,更是在楼船诗会上以一阙宋词生生夺去了一直稳坐燕京第一才子宝座的董翰林的名头,何况后者还是诗会的东道主。
这一日,萧然可谓名利双收。
世人再也不会愚钝地认为萧然只是机缘巧合下解了一道九宫题而翻身入了苏府豪阀的堕民窟小乞丐,随手能酿出天下第一的美酒,随口能吟出天朝第一的好词,在他人眼中萧然顿时显得神秘起来。
如今,萧然很有财,也很有才,燕京城中不知多少人生出了与他结交的心思,更有一些闺中少女春心晚发,思量着萧然已出了苏府,心中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萧然睁开惺忪的睡眼,并不知此时有许多人在谈论着他,这些日子来他身心惧疲,借着酒意,竟是趴在桌上睡了好几个时辰。
李闯不知何时离去了,萧然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唤醒他的这名体态臃肿,身着紫袍的半百太监,心中并无多少惊讶。太监这种生物自然是来自皇宫禁城,稍作思量,萧然便料想该是那位掌管天朝的皇帝陛下唤自己前去相见了。
“公公如何称呼?”萧然酒意未消,语气中夹杂着浓浓酒味儿,就连语调也带着几分惫懒的味道。
紫袍太监诚知龙椅上那人对眼前这少年是如何地赞誉,所以哪怕常被人尊为千岁的他也不敢在萧然的面前摆多大的架子。萧然的语气敬意乏乏,他却不以为意,用一种尖柔的声音回道:“萧君子唤咱家巢公公便好。”
不待萧然再问,巢公公那高耸的颧骨往上堆成一道难看的笑容,解释道:“先前白先生已知会了你,要见你的人正是圣上。圣上对萧君子可谓宠爱有加,他知晓了饮了许多酒,直到此时方才谴了我过来邀你。”
“圣上有心了。”萧然淡然地说道。
看着萧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巢公公不由得心中暗叹,这萧君子果然不似常人,听闻是圣上召见竟也神色如常,只是不知他是恃宠而骄,还是本性如此?
伸个长长的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萧然的目光依然有些混沌,他步履摇晃地走了几步,伸手示意道:“烦劳公公带路吧。”
出得无聊斋,萧然没有见到料想中的皇室奢华马车,甚至连马都不见一匹,他不禁有些诧异,虽说这皇宫就在流苏河对岸,但走到里头少说也有五里地,难不成自己还要醉醺醺地走过去?
巢公公走在前头,步履摇晃,犹如一只肥硕的老鸭,他手中托着拂尘,回头看了萧然一眼,看出了他的疑惑,不由得笑道:“圣上如今就在这河中画舫之上,岸边有轻舟候着,萧君子随我渡过去便是。”
跟随巢公公从登仙楼与无聊斋之间的一条小夹道走了过去,萧然果然看到了一艘无篷小舟泊在一处小码头旁,其上空空如也,连船夫也无。
巢公公看似走得心急,实则并不如何快,他横肉颤颤地走过去,解开船绳,按住船头,回头笑着示意萧然上去。
看这太监的穿着,萧然料想他定是内宫的一号人物,不由得佯装惶恐,道:“怎生敢劳烦公公亲自掌舵?”嘴上这般说,萧然却是快步走了上去,哪里有半分推却的意思。
收了船绳,巢公公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挪了上来,弯身握住船桨,解释道:“君子有所不知,我年少时便是在这流苏河上掌舟,偶逢了先皇才有这一番际遇,说来,我这是干起了老本行哟。”巢公公脸上横肉耸动,面露追思之色。
萧然拱了拱手:“公公竟是两朝元老,失敬失敬。”
嘴上恭维着,萧然却是随意地盘坐下来,目光落在这宽阔的流苏河面上,但见波光粼粼,映衬着落日余晖,宛若金银闪烁,璀璨无比,却无刺目之感。
便在这时,一曲琴音渺渺而来,声色婉转,在暮光中萦绕不休。
“公公你停一停。”
循着琴声望去,萧然的目光落在登仙楼那奢华楼阁之上,眉头微蹙,竟是入了神。
不知为何,他甫听到琴声便感到心头一颤,仿若引起了某些共鸣,虽是虚渺之音,他却有种有人在对他轻语的错觉。
琴声不绝,一如佳人的幽幽之叹。
萧然静静地聆听着,竟是忘了周遭世界,也忘了当今天子正在候着他。巢公公听了萧然的话停下了摇浆的双手,眼见萧然如同木偶一般,神色木然,不由得急了。只是看萧然的模样,他又不好出声打扰,他望了一眼远处的那艘皇家画舫,不停地搓动着厚实的手掌,真真是应了那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琴声在继续,萧然迷离着。
登仙楼五楼幽阁之中,蔚语迟停下了抚琴的素手,琴声却是萦绕了许久才断绝。她嘴角噙着笑意,对自己偶得灵感,随手而奏的这段曲子很是满意。
“小姐,这是你新谱的曲子么?真是太美了!”小桃扑朔着一双大眼珠,拍手称道。
“嗯。”蔚语迟轻轻点头,不自禁地说道,“曲名《蝶恋花》。”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小桃若有所思地吟哦了一句,嘿嘿笑道,“小姐是为萧君子谱的对不对?难怪我听了有一股子酸味儿呢!”
蔚语迟顿时俏脸微绯,嗔道:“无端端的又说起他作甚?”
小桃咧了咧嘴,扮了个鬼脸,低声埋怨道:“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还不许人说了……”
蔚语迟身陷泥沼而不自知,羞赧之下连声将小桃谴了出去。她莲步款款地踱到窗边,正欲睹江水而怀情思,不料一眼便看到瀚瀚江水上的一叶扁舟,舟上盘坐着一名锦衣少年,正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楼阁。
她自幼目力耳力异于常人,虽然隔着不短的距离,她却能看得颇为真切,蓦然间,蔚语迟却感觉那少年竟与自己心底深处的某个模糊印象在缓缓重合着。
一曲终了,萧然还沉浸在那扣人心弦的琴声中不曾苏醒。忽而,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往那处楼阁望去,奈何他的眼睛不好使,只能隐约地看见一道身着素衣的模糊身影,不辨面目。
他心中却很是笃定,方才这琴声定是出自那人之手。
巢公公听得琴声终了,大喜过望,弯身拾起斑驳的双桨,叹道:“不料君子竟是如此痴于音律,果真是雅人,只是圣上已经候得有些时辰,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看似在征求萧然的意见,巢公公却是摇动了船桨,很是卖力。
蔚语迟看着那从自己视野里飘过的扁舟,想着那少年方才对自己遥遥一笑,心中顿生欢喜,却又夹杂着几丝遗憾。
萧然不知那素衣身影是谁,甚至不辨对方是男是女,只是听了那动人的琴声之后,下意识地会心一笑。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知谁人竟能奏出如此动人的琴曲……”
不料巢公公竟是给了他答案:“那自然是蔚语迟小姐无疑。”
“蔚语迟?”萧然不曾听闻这个名字。
“君子不识语迟小姐也不见怪。”
巢公公笑呵呵地解释道:“这语迟小姐可是登仙楼里颇为神秘的人物,知晓他的人不多。说她是登仙楼的头牌也不甚合适,毕竟她未曾接过一位恩客。这是一位美若天仙的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多少上流子弟对其垂涎有加而不得,见之一面难如见佛。”
看着巢公公眉飞色舞的模样,萧然心道你一个太监对这青楼之事也这般了解,莫非还想一展雄风?思及登仙楼的神秘,又听巢公公如是说,萧然却是抛开蔚语迟,问道:“公公可知这登仙楼是何来头?”
“呵呵……唔。”巢公公支吾片刻,不自然地笑了笑,“这个咱家就不知晓了。”
心知这老太监是在搪塞自己,萧然也不好再问,只是对这登仙楼的兴趣更是浓厚了几分。他这才想起方才那素衣身影兴许就是蔚语迟,不由得问道:“这蔚语迟有我家焚香漂亮么?”
我家焚香这四个字萧然说得顺畅无比,语气中不免带着一丝炫耀之感。
巢公公这才想起这少年与京城第一女结了姻缘,感受着胯下传来的空荡之感,不由得好生羡慕,他嗟叹道:“君子好福气,焚香小姐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只是这蔚语迟也是绝代佳人,二人可谓平分秋色,都是百年难遇的奇女子,君子日后一见便知。”
日后还要一见么?萧然邪恶地想了想,心中顿时对那蔚语迟有了些许兴趣。倒不是他贪慕美色,只是那直入心底的琴音让他回味不已。
萧然却是不知,那曲琴音本是蔚语迟为他而奏。
说话间,小舟已逆着流苏河水行了好几里,萧然的脸上醉意犹存,经江风一吹却也清彻了许多。思及自己马上便要见着天朝最具权势的那人,饶是以他的性子,眼下不免也有些惴惴。
看出萧然微微窘迫之意,巢公公笑道:“方才君子因琴音而怠慢圣上,稍后怕是要受几句龙言责备了。”
你不说谁人知晓?萧然心道这老太监在吓唬自己,琢磨着不能堕了气势,他忽而忆起一句很是应景的诗,不由得带着几分酒意吟道:“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放荡不羁的诗句就着酒意吟出来,萧然看上去还颇有几分豪迈的味道。巢公公却是一言不发,暗自替他捏了把冷汗。(PS:求推荐,求收藏,编辑没有安排推荐,只能靠诸位鼎力支持了。大家支持多点,我码字也更有动力,更新也就多了。第一卷是奠定世界基调,也为主角铺好路,近来情节显得有些平淡,只怪自己笔力浅薄,没把握好。我将尽快结束第一卷,进入玄幻情节,还请大家多多担待。江南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