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已经松了气的女人和婆子,心立刻提了起来,此刻,产房里只有四个人,除了这三个以外,还有一个是这位夫人的贴身丫鬟,那丫鬟最先反应过去,竟然镇定无常地上前摊开了死婴的两条小腿,那一刻,恍然地吐出了一口气:“是女婴,是一个女婴。”声音里竟然有一丝惊喜。
那位年轻的夫人浑身瘫软,此刻更是没有了丁点的力气,她双眼茫然地看着床顶,庵堂的生活总是清苦的,所以床顶只是一层白布,就像是一个棺材,埋葬了她与她的孩子。
那妈妈听了丫鬟的话也上前看了看,最后她的眼睛里闪着凶狠的光芒看向站在一旁有些慌乱的产婆,然后把视线转向丫鬟:“你去,把苏乏带进来,告诉下面的人,夫人要和她说说话。”
丫鬟听到妈妈的话,眼睛一闪,心一慌:“妈妈,苏乏还没有到月子呢。”
妈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女子:“没到月子也要生,王妈,你想办法。”
被妈妈提到名字的产婆,身子一抖,猛然地抬头看向她,可是最终在妈妈凌厉的眼神下点了点头。
丫鬟见此,躬身行礼之后就出去了,外面的小丫鬟看见她出来都迎了上去:“秦姐姐,夫人生了没有?”
秦冉一身翠绿色的衣衫俏生生地立在那里,脸上一片平静,只有她知道自己的紧张,她双手绞着帕子,声音却是平静无波:“苏乏呢,请苏乏过来,夫人想和她说说话。”
站在不远处的苏乏听到了秦冉的话,身躯微微晃了晃,一旁的丫鬟看见了她立刻向秦冉禀告:“秦姐姐,苏乏在这里。”
隔着长长的走廊,秦冉看见苏乏就那样挺着肚子立在灯笼下面,消瘦昏黄的脸庞竟然有些泛白,许多年以后,这一幕总是在秦冉的梦中挥之不去。她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这才朝苏乏走去:“苏乏,夫人找你呢,你随我进去吧。”
苏乏冲秦冉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个笑容就像是在寒风中摇摆的牵牛花,经过狂风暴雨的洗礼却依旧美丽,秦冉的心中涌出了点点的酸水,让她想吐,可是,她只能忍耐:“随我进去吧。”
苏乏很瘦,肚子却很大,身子重,所以走得也很慢,秦冉也没有催促,就与她慢慢地走在那一条并不算长的走廊上,这一去,就是生与死的距离,这一去,就是阴阳相隔了。
可是,再长的距离也会有走完的时候,当两个人站在门口的时候,风吹得越发的凌厉了,狂风摧残着院子里的大树,几乎就要拔根而起,四面摇摆的树干影影绰绰,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缩起了脖子,这天气,真是诡异得狠。
秦冉打开了房门,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进去吧。”
苏乏抬起头,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只是眼角的泪水却那么的分明,就像是一颗白色的珍珠,惹人疼爱,秦冉几乎就要忍不下去了,率先进了屋子,心口像是压着一大块石头一般,不上不下,喘不过气来,她能够听到身后微弱的脚步声,然后是关门的声音,那一刻,秦冉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苏乏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冉,刚才府里的人弄坏了庵里的墙壁,你呆会让人去修一修。”
秦冉没有想到这就是苏乏最后对她说的话,只是心脏似乎是被十指揉捏着,那种痛说不出口:“恩。”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贫穷,有的人富贵,有的人低贱,有的人高贵,不一样的人,有着不一样的人生,每个人都在自己既定的生命里挣扎或者随波逐流,是阳光太耀眼,还是风沙入了眼,朝阳刺痛了秦冉的双眼,她站在一个小土堆面前,泪如雨下,嘶声力竭的嚎叫惊了鸟,乱了风,阴风卷起尘土飞上了天际。
西厢房里,所有的丫鬟都在整理行装,天亮了,他们也要离开了。卧室里面,床榻上躺着一个粉嫩的婴儿,偶尔会蹬蹬双脚,闭着眼睛睡得格外的安详,妈妈整理了一下婴儿,脸上也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容:“这下好了,是个公子,夫人,这下好了。”
年轻的夫人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她抱着怀里已经僵硬的小小尸体,看着小人儿眉心一点红痣,那痣就像鲜血一样,映衬着婴儿已经发白的脸庞,竟然有着说不出的哀伤,她抬头看着妈妈:“妈妈,她,至少也要把她埋了吧。”
妈妈摇了摇头:“不行,夭折的孩子不能埋。”
夫人红肿的双眼弥漫着忧伤,她看着怀里的孩子,就像熟睡了一样:“那要怎么办?”
妈妈嘴里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夭折的孩子只能丢在山林里,其结果可想而知,但是,看着那张苦痛绝望的脸,她竟然说不出口:“已经告诉了外面的人,苏乏母子皆亡,小姐恐怕是不能带出去了,就留在这里吧,这庵堂也是福泽深厚的地方,住持是好人,也能给小姐好好的超度,下辈子,下辈子一定平平安安的。”妈妈的声音有些哽咽,夫人也已经泣不成声了。
太阳慢慢地升起,车队也准备出发了,夫人因为刚生产完,所以被丫鬟们包裹严实地扶上了马车。妈妈拿了银钱去添香油,顺便向住持告辞道谢。
没过一会,妈妈就回来了,秦冉面色如常地扶妈妈上了马车,最后自己上了后面的车,她要和产婆一起照顾小公子。
遥远的天边,霞光四溢,一轮红日向碧蓝色的天空放射出万丈光芒,树林的晨霜在温暖的日光下面慢慢地融化,车轱辘的声音在清晨的树林中响起,渐行渐远。
住持看了看手上颇有些重量的袋子,转身放到进了一旁的钱匣子里面:“幻箜,你先去西厢房看看,把东西都规整规整,然后把门锁好,用完早膳之后,你随我一起下山。”
一听说要下山,幻箜立刻面露喜色,双眼亮晶晶地点了点头:“是,师父。”她脚步轻盈地往西厢房而去,想着呆会下山能够看见什么,心里就越发的高兴。西厢房外面还是很干净的,他们都是大户人家的人,的确是有规矩,她早上就去看了,破损的墙壁已经被修好了,并且比以前更好,幻箜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推开卧室的门,里面一切都是紧紧有条的,很干净,还有淡淡的香味,很好闻,幻箜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需要规整的,她的心已经飞到了山下,刚准备锁门,却看到了床榻上有个东西动了动。
艾娃经过一阵头昏目眩之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突然,看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物种,是的,这是她在蓝星球上见过的物种,人类,她的眼睛立刻把眼前人的资料分析并储存起来了,女性,生理年龄7岁,性格胆小,攻击力为零。
幻箜惊奇地看着襁褓里的艾娃,艾娃也看着她,两个人都是一动不动的,幻箜伸出手指戳了戳艾娃的脸,软软的,暖暖的,很可爱,她一时之间满心的欢喜,就在床榻上坐下了,本来想好好地和小人儿玩一下的,可是,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看着艾娃的双眼就像是看见鬼一样,然后飞奔出去了,一边跑一边大喊:“师父,师父,不好了,不好了。”
艾娃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跑出去的身影,外面的窗台上一只鸟在悠闲地散步,偶尔回头向艾娃叫几声,这让艾娃满心的欢喜,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这里,可是,这里的鸟语花香让她觉得熟悉和欢喜,不管怎么样,她喜欢这里。
破败的尼姑庵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却显得宁静圣洁,小径的两边长满了蓬勃生长的杂草,当中还参杂着点点的野花,开得逍遥,开得快活。幻箜的对这些美丽的花朵没有了往日的兴致,她脚步慌乱地往大殿跑去,脸上有些微微的泛红,早晨的凉风灌进了喉咙,引得她一边跑一边咳嗽。
住持看着面前略显慌乱幻箜,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出家之人,你这成何体统。”
住持的呵斥让幻箜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是,咳嗽这种事情是如何藏得住呢,最后只能咳嗽得更加厉害了。看着面前恨不得把心肺都要咳出来的幻箜,住持无奈地摇了摇头,在一旁的案上端了温水递给她:“看你以后还毛毛躁躁的。”
温热的茶水慢慢地滑入了口腔,幻箜的胸腔就像注入了暖流,温暖无比,她调整好了呼吸:“谢谢师父。”
住持立在幻箜的面前就犹如一颗青松:“到底是为何事如此失态?”
听到住持的话,幻箜立刻反应了过来:“师父,我就是要过来告诉您,西厢房有个婴儿。”
住持眉间的痕迹更深了:“婴儿?”
幻箜点了点头:“是。”
当主持和幻箜站在西厢房的卧室时,三双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住持上前解开艾娃外面包裹严实的锦被,摊开她的双腿看了看,哎!原来如此,这富贵人家也是的,生了女儿就这样遗弃,住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也是这孩子和自己的缘分。
只是,此时却听到了门外的叫唤声:“小姐在吗?幻箜小师傅在吗?”
一听到这个声音,幻箜整个人都开心地蹦了起来:“师父,师父,是许大娘来了。”
住持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孩子,摇了摇头,示意幻箜:“好了,你去请她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