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廷尉,人你现在不能带走。”秦笑离突然起身,冷冷地对那官员说道。
原来是大理寺廷尉王孝诚。这个人迂腐忠诚,铁面无私,难怪皇帝会把我这样“罪大恶极”却又与秦笑离有过密关系的棘手人物交给他。
“王爷,你想抗旨吗?”王孝诚一脸震惊地看着秦笑离,说出了我心里担心的事情。
“皇兄那边我会去解释。”秦笑离摆摆手,有几分不耐烦。
若不是他还对这位王廷尉有几分好感,恐怕现在已经飞出一脚把他踹翻。
但是他显然高估了王孝诚察言观色的能力。
王孝诚气得涨红了脸,却依然努力保持冷静,微颤着拱手说道:“王爷,圣旨在此,莫非王爷与这逆贼还有感情,想包庇于她?”
“我——包——庇——?”秦笑离一字一句地问,眸底一片幽深。
王孝诚没有回答,却不屈不挠地看着秦笑离。
果真是个铁面无私的廷尉,皇帝也算慧眼识珠,把这样一个不怕死的差来。
我跪在潮湿冰冷的地上,膝下丝丝缕缕的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昨天才受过重创的双腿更是胀痛难熬。
如果不是现下如此无力,我怀疑自己简直能站起来,主动跟着王孝诚走。
那两人还在眼神交锋,一个暴虐冷酷的王爷,一个迂腐愚忠的廷尉,你来我往,谁都没有退让,气氛霎时紧张起来。
突然,秦笑离大步走到墙壁前——那上面挂着林林总总吓人的刑具。
我曾经仔细地观察过,也曾想过其中每一样用在自己身上会造成怎样的痛苦,并因此而惧怕不已。
人类总是不缺乏折磨同类的智慧。
对此,我早有心得。
他扫了一眼,果断抽出其中的一根拇指粗的长鞭。
那鞭子黑黝黝的,不知道什么材质,在光线晦暗的牢房中依然带着某种慑人的油亮的光。
光滑的顶端被秦笑离握在手中,长长的鞭尾拖在地上,随着他走动而一颤一颤。
我大惊,秦笑离,你怎么敢打皇帝派来的人。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杞人忧天。
在我看清他的动作之前,我就感到后背从左上肩膀直到右侧腰部,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这痛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我来不及掩饰,痛呼出声:“啊——”
没有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长鞭就密集地抽下来。
一下一下,都结结实实地抽打在我昨天刚刚被板子肆虐过的后背和臀部。
长鞭撕裂空气的声音尖锐慑人,及至皮肉,沉实冷冽。
我无法形容自己痛的生不如死的感受。
像有人抓住我的五脏六腑,狠狠挤压又狠狠捏碎,让我溃不成形。
我仿佛听到血液溅出来的声音,又闻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之气。
我不顾一切在地上翻滚,地面上的沙土被我带起,甚至迷了我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叫嚣一个字:痛。
那长鞭却不依不饶,坚持不懈地落在我身上。
很快,我开始眩晕,眼前的一切慢慢模糊。在无边的痛苦中,我慢慢感觉到死亡的临近……
秦笑离,忘记我。
这是我昏倒前心中唯一的一句话。
“哗——”
一桶冰水被倒在我头上,几欲结冰的寒冷刺激了我的伤口和神经,让我一个激灵醒来。
试想,一个在长鞭的追逐下满地翻滚沙土满身,被鞭笞得满身伤口衣衫不整的女人,又被冷水从上到下浇过,凌乱的头发胡乱贴在身上,该是多么的不堪入目。
我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在这样的时刻,竟然一边痛不欲生,一边还有心思为自己的狼狈形象而发窘。
我的鼻尖几乎触及地面。
我不敢抬头,我知道痛苦的泪水如果加上看到爱人的委屈,会更加失去控制。
“王廷尉,这样你可还觉得我包庇?”我听见秦笑离阴冷的声音。
王孝诚显然被他的行动惊呆了。许久,方回道:“王爷,这不合规矩。圣旨是要交由大理寺……”
“那你就是还不满意了?”秦笑离的话音刚落,长鞭又发了狠冲我挥下。
我痛极,内心无数声音在咆哮——快点,快点,让我快点死去。
“五哥,你疯了。”伴随着一个听起来热血沸腾的声音响起,一道人影忽的来到秦笑离面前。
鞭子没有再落下,他拦下了他。
小六,你怎么来了?
即使只听到声音,我也知道是那个年轻冲动,对我却千万般维护的六王爷——秦笑昂。
为了我,你竟敢忤逆你一直视为神祇的五哥。
小六,为了我,不值。
“五哥,五嫂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要你下得了如此狠手?”秦笑昂义愤填膺地问。
即使垂首顿地,我亦知道他明眸中肯定是满满的气愤,还有关切。
小六,我怎么担当得起你一声“五嫂”?
他从来便是如此不顾世俗的一个人,骄傲冲动如同草原上恣意奔行的野马。
在他身上,我从来没有感觉到皇室令人心寒的凉薄。
他的热血足以感染周围的人,因此我也格外与他亲近许多。
尽管我连侧妃都不算,仅仅因为受宠被称一声“夫人”。除去这层,我就是一个卑贱的侍妾而已。
可是小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坚定不移地叫我“五嫂”。
“小六,你怎么来了?”秦笑昂问出了和我一模一样的问题。
只是与我的满腹辛酸不同,他的语气异常平静,仿佛在问“你吃饭了没有”那般不兴波澜。
“你别管我怎么来,你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五嫂?她对你的好,你都忘了吗?是谁说,这辈子……”
“住口。”秦笑离粗暴地打断了小六的话,语气中终于开始带上那无法掩饰的浓浓怒火。
我却特别想知道,小六被打断的话是什么。
是不是,这辈子,都要对我好?
我在此时此刻都能忘记自己的处境,安心去编织自己的爱情美梦。
我不由从内心哂笑自己。
我卑微到尘埃中,不仅在尘埃中怒放,还幻想着能结出果实。
女人,你的名字叫做不切实际。
曾经,我对这样的女人不屑一顾。今天方才明白,原来之前是多么的浅薄。
爱,就是女人的家国天下。
可是好像,我要再一次国破家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