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会认得自己?
笑嫣看着眼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少女闻言颓然一笑。
“其实何必多次一问呢,拥有这当世无双的容貌,除了你笑烟夫人,不作第二人想。”
笑嫣不明她意,也不知她为何称自己为“夫人”。
就在她二人诧然相望之时,不远处的雕花红窗被一阵内力震碎,伴着冷风疾涌,一道携着杀意的剑气穿透飞沙木屑向笑嫣刺来。
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并不陌生,她于半日前已经经历了一次。然,今时不同往日,身旁与她咫尺相隔的人,已经摘下腰中软刃,挥线成剑挡在了她身前,“与我战流樱对剑,找死!”
粉衣飞扬,数不清的流光在屋内交错飞窜,气过留痕,木断石碎,小小的卧室几欲塌坏。笑嫣半卧在床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激烈的打斗惊动了周边房间的人,不消一会,众人鱼贯地破门而入。
君说走在最后面,一进屋看到刀光剑影那头的笑嫣,整个人如被推入寒潭般从头冷到脚,他神思涣散,想也不想便准备穿过那流窜的骇人剑气,幸好旁边江卿元及时将他拽住。
“那是战流樱,她不会让你那位表妹受伤的。”江卿元这句话说地有些尴尬,头不自觉地撇到一边。
来人武功高强,换了江卿元都要纠缠一阵子,但战流樱是何许人也,流着半身战家血,剑法内功都浑如神迹,须臾间就将那黑衣杀手击毙剑下,转身之际,收剑敛气,云鬓花颜不染半点血腥。
笑嫣看了眼此刻倒在地上那杀手喉间的一点红,忽觉得十分恶心,干呕了一声别过头去。
“你没事吧,”流樱退到床边扶住她,“刚才剑气有伤到你吗?”
君说这时也疾步而来,他停在床头,脸色煞白地盯着笑嫣,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笑嫣抚着胸口摇摇头,“我没事,只是第一次见死人罢了。”
“第一次?”流樱心下一凛,这暮笑烟身为江湖儿女,虚怀谷谷主的孙女,怎会第一次见死人呢。
不等她想清楚这个问题,身后传来一声严厉的质问。
“战流樱,不是说好在城南巷子口见面嘛,你竟爽约,亏你还自称是皇室侠女!”
流樱闻言拧着眉毛回头看他,“死木头卿,本郡主若不诈你一诈,如何能见到传说中的武林第一美人呢。”
说完,得意地瞥向连微雪,唇角噙着好事得逞的笑。
连微雪闻言一怔,看了眼床上的笑嫣,心底霎时清明了,他看着流樱微微一笑,道,“郡主,今日若不是你,内人就危险了,在下在此谢过了。”
流樱故作无谓地摆了摆手,“咱俩的交情,不必说谢。”
笑嫣看着他俩这一唱一和,脑子顿时陷入了混沌,连微雪的夫人被战流樱所救?
一群大大的问号在她头顶环绕,他夫人在哪,她怎么没瞧见?
这时,一直在门口候着的封汝南趋步走向床边,冲着笑嫣礼貌颔首,“笑烟夫人,在下保护不周,令夫人受惊了,夫人见谅。”
他看着笑嫣的眼眸中闪着淡淡的倾慕之情,这就是传闻中的武林第一美人?之前对方一直蒙面示人,不得窥其真容,现下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叫我夫人?”笑嫣抚着胸口一脸诧异,眼前这个男人刚才不还想戳自己一剑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礼貌?
房间里的气氛,骤然间变得很诡异。
连微雪和身边的江卿元相视一眼,接着又看向笑嫣,那吓得花容失色的脸上,泪痕仍在,当真是我见犹怜,与真的暮笑烟比也毫不逊色。
他们互相交递了一个眼神,要不,将错就错。
这时,原本停在床边的流樱不知什么时候攀上了已经破到只剩下半边框架的窗子,“连微雪,你媳妇儿本郡主已经见到了,算是完成了本次微服私访的目的。下一次,等我再长大一点再长美一点,我再来找你!早晚,我要收服你!”说着,她还伸出手,做了一个胜券在握的手势。
那势在必行的模样又好笑又可爱。
“好,恭候郡主大驾。”
连微雪风烟般旖旎一笑,挂在窗口的流樱被迷得小心肝哗啦一抖,人一不留神摔了出去。
“哎呀!”伴随草木骚动之声,穿云裂石的哀嚎惊起夜鸦一片。
江卿元一惊,正欲近到窗口探查一番,连微雪执着扇子的手将他一挡,“死不了,先处理这边的事。”
封汝南踱到被战流樱击杀的黑衣人跟前,蹲下身摘掉他脸上的面具,他看着连微雪,掂着手上没有鼻子眼睛只有一张白面的面具,“依连少庄主之见,袭击笑烟夫人的杀手是何来头?”
连微雪把玩着扇子的手一紧,脑中酝酿着说辞。
“适才在下先到一步,看清了事情的经过,此人,”他执扇指着地上的尸体,“就是刚才后院飞遁的那个同伙。”
封汝南闻言,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目露凶光,“那个女贼子呢?”
江卿元从连微雪身后走出,装模作样到窗口探头一看,“怕是已经跑了。”
笑嫣听着眼前三个人的对话,越听越觉得理解无能,她被那满脸胡子的家伙给刺傻了吗?
“那个……”她抬手刚唤了一声,远处的连微雪就如幻影移形般晃到了她的面前,他执起她的手,隽雅的脸上写着担忧,“夫人,是我照顾不周,身体哪里有不适,需不需要我去请大夫来?”
“啊?”笑嫣疑惑地狂眨眼睛,半饷终于憋出一句话,“那个,我,我不叫夫人。”
额间的碎发挡住了激烈跳动的青筋,连微雪维持着脸上的笑,伸手抚上笑嫣的额头,声音温柔,“发烧了吗,人都糊涂了。”
话毕,转首看向君说,冲他投去求救的眼神。
接着,笑嫣就看到了一双抽筋似的眼,二十多年的常识让她反应过来那就是所谓的“使眼色”。
她幡然领悟,敲西瓜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好像,是有点糊涂了。”
封汝南是个五大三粗的习武之人,唯一的弱点就是脑袋不太灵光,也幸亏如此,三个人拙劣的“演技”才得以蒙混过关。
“哼,那个女贼子受了伤,定跑不了多远,我现在就去追。”他说着掂了下腰间的剑,踱到床边,“夫人,你好生歇息,我会加派守卫,就是只苍蝇我都不会让它飞进来的。”
“内人有劳将军操心了。”连微雪礼貌性地冲他点了点头,他拉过笑嫣的手放在怀里,又道,“今日内人就先睡我房里了,本来想着她身体不好,需要独自静养,可是这屋子……”说着,环视了四周一圈,“已经不能住了,今晚还是歇在我那比较妥当。”
“依少庄主的,本帅现在这就去准备。”
“封将军,在下陪你一起去。”江卿元也跟了上去。
两人相继退下,走在前面的封汝南迈出门槛时看到候在那里情急之下忘记带面纱的朱瑾,刹住了脚步,“你是笑烟夫人的侍婢?”
朱瑾看到了事情全部的经过,生硬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封汝南显然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看好你的主子,刚才都伺候到哪里去了,以后不准再犯。”
朱瑾叹了口气,而后恭敬地作揖,“是,将军。”
看着封汝南消失在视野,朱瑾走进屋关上门,冲着床那边的三人耸了耸肩,沮丧道,“我还真是没有小姐命。”
笑嫣瞅了眼她,又将目光移回连微雪,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他抓着,连忙抽了回来。
“暮姑娘。”连微雪敛了方才的满脸柔情,欠了欠身,“冒犯了。”
笑嫣生硬地笑笑,“好说,好说。”
看到她如男子般豪爽的行为举止,连微雪若有所思地转眸想了一刹,接着问道,“恕在下冒昧,适才流樱郡主为何会把你当做内人?”
“她把我,当成了,你的内人?”笑嫣一边说一边理解,“不可能啊,她都问我名字了。”
她这么说,床边的君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连微雪欲言又止。
“我表妹她……”
连微雪,“什么?”
君说深深看了笑嫣一眼,道,“舍妹姓暮,名笑嫣,笑逐颜开的笑,姹紫嫣红的嫣。不巧,和笑烟夫人的名讳发音相同。”
“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一旁,朱瑾上下打量着笑嫣,眼珠子提溜一转,自言自语道,“难道叫笑烟的人都长得很漂亮,我现在改名还来得及吗?”
连微雪执扇往她脑门上使劲一敲,而后面不改色地看着笑嫣道,柳叶眼一弯,“这位暮姑娘,在下有一事拜托……”
连微雪的话让君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闪电般挪到笑嫣身前挡住她,对房间内的其他人下逐客令,“有什么事明日再商量吧,舍妹身体不适,该歇息了。”
笑嫣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君说,心头一绞,他护着她做什么,当日既然走得那么决绝,连见一面都不肯施舍,如今这模样她也不稀罕!
“我没事,不需要休息。”笑嫣狠狠地刮了一眼闻声回头的君说,继而强装微笑地看向连微雪,“您有什么事尽管说吧,能帮我就帮。”
君说闻言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管她。
“姑娘这般大方,在下也就直言不讳了。”连微雪敛了下广袖,欺身压到笑嫣近前,低声道,“在下想请姑娘假扮内人,与贺祝队伍一路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