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日一早,照规矩要先去坤凤宫向皇后请安。喝了暖胃的参汤,千缕换上符合品阶的素色交领宫衣,迎风直囔囔太过素净。唤秋却知,公主入宫大张旗鼓,又兼得了仙姑的盛名,必定遭人嫉恨,这样打扮,也是想略微收敛锋芒。
不多时便到了坤凤宫。坤凤宫倒是够大,就是装饰的不够华丽。正殿摆设简单、庄重。不管端宁皇后喜不喜欢,身为内宫之主,按照祖制,宫中摆设不得太过奢华,以尊显皇后母仪天下的气度。实则完全拘束了皇后享用奢侈品的心意,白白成全了得宠嫔妃。
千缕径直走到皇后面前,洋洋洒洒道:“嫔妾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福绵延。”
皇后在人前表现的还是很端庄贤淑的,她微笑道:“孟少使伴驾辛苦,还来得这么早给本宫请安。快坐下吧。”
“之前有一些误会,导致少使滞留避暑行宫。现今误会解了,孟少使也回来了。众位妹妹也该见见才是。”
话毕,皇后依次介绍了一番,有的比千缕位分低,她受着别人的拜见,有的比她高,她敛衽行礼,同位分互相颔首便罢了。
殿里莺莺燕燕的坐着全是人,筠嫔蒙着面纱的,千缕听说过,一下子便能认出来。下剩的不过只识得曲少使,即便一一见礼,也只认个脸熟,别的什么都不太清楚了。
“嫔妾刚入宫不久,不懂规矩,还需各位姐姐多多提点才是。”千缕敛目温顺道。
右边第三个座上身穿蓝色绣荷叶的女子,长的颇有一股机灵劲,她笑如三月里盛开的花儿,娇俏道:“妹妹如今颇得圣宠,当真替姐姐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才是呢。”
这声音……
千缕捉摸了两下,恍然想起是上次和皇后一起来行宫的林采女——林香露,自己当时只顾如何坚定皇帝让他回宫的心,未曾留意。可今儿这话听来,明摆着是奚落。
这时,筠嫔身边坐着的一名身着鹅黄色绣梨花宫衣,长相很是恬静可亲的女子,微微幅身,软语道:“阖宫上下都是皇上的嫔妃,姐妹们之间互相照应着,那是情理之中。我想,孟妹妹心中有数的。”她适时开口,缓解了尴尬气氛。
千缕不免又多看了她两眼。这女子和善的紧,一身宽大宫衣也遮不住她滚圆的肚子。应该是有着身孕,备受宠爱的恬良人房氏无虞了。“听说恬良人有了快六个月的身子了,要好生保养才是。”
她腼腆道:“多谢挂心,还没有谢谢少使送送子观音给我保胎呢。”
千缕微微一笑,“恬良人客气了,这不值什么。”
其他嫔妃眼见她们两人说说笑笑,也很是友好的样子,看不出什么人对千缕有敌意,更看不出多少人眼红恬良人的肚子。
宫廷总是这样,表面上大家犹如同出一母的姊妹一样。
紧临恬良人房氏,左边第三个位子上的是从七品少使曲氏,千缕识得。右边第四个位子是同为从七品少使的刘氏,杏核大眼,可惜了眸子无神,妆化的素净,人却是淡淡的不太合群。左边第四个位子是少使吴氏,眉眼吊稍,轻浮之色尽显,相貌是不难看的,有几分妩媚之色,可能是出身宫女之故,没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尽透着一股子俗气。右边第五个位子是此次入宫后品阶最末的,侍寝后晋升正八品小使的郁氏,她是唯一一个出身武家的女儿,气度上果然有一股英气。
千缕见那右边第一个座位是空着的,便开口询问。皇后遂笑道:“这是正五品漪美人秦氏的位子。漪美人年幼,昨儿吃多了些,正闹着肚子。这次怕是见不到了。”
千缕笑道:“听说漪美人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难免娇贵些,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有皇后娘娘的绝色容颜在,想必娘娘的妹妹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皇后谦逊道:“少使过誉了。”话毕四处看了看,“今儿个简小使怎得不在?”
身边伺候的水钺忙回道:“简小使说是染了风寒,刚遣人来请了罪。”
皇后一脸担忧之色,“这简小使自进了宫,大病小病不断。伺候圣驾也没个笑脸。好在皇上也不深怪,不然本宫也不好劝。”
简翘果真不愿意嫁作皇帝妃子。千缕忽而想起那日临行前,她绝望的哭喊,碰的鲜血直流的额头,不甚凄惨。怪只怪她是太后的眼线,怪只怪她尽责的向太后报告自己行踪。
皇后话说到这份上,简翘毕竟是以试婚女使的身份而来。于情于理,她还算是千缕这边的人。
于是,千缕起身道:“简小使是嫔妾的近身侍婢,年纪又小。嫔妾不免偏疼她些,纵得她性子不太好。这却是嫔妾的疏忽。还望日后皇后娘娘多多教导了。”
皇后似笑非笑道:“少使快坐下。本宫没有责怪少使的意思。更何况,人心隔肚皮,又有谁能看的通透呢?”
千缕亦含笑道:“谁说不是呢。再者说,人心也是易变的。”
皇后盯了她一会,收回目光向众人道:“今儿就到这里吧。本宫也乏了,众位妹妹跪安罢。”
皇后发话了,所有人便起身告退。
墨心扶着筠嫔正欲上步辇,却被千缕拦住,她笑道:“刚才人多。嫔妾还没有谢筠嫔娘娘赏的珊瑚树呢。那珊瑚树看着就是个难得的,嫔妾都不舍得摆出来。”
筠嫔顿步与她说话。“妹妹客气了。妹妹的荣华气度,本宫也是很欣赏的。”
千缕状若无心道:“昔日见侯爷说起娘娘,那份慈父之心实令嫔妾动容。”
筠嫔果然欣喜之色尽显,“妹妹见过父亲?”
许久未见家人,看来也很是思念。千缕笑道:“当日在避暑行宫有过一面之缘。侯爷的精神很好,身子也硬朗,只是惦记娘娘的安康。”
筠嫔听着听着便滑下泪来,“爹爹身体康健。本宫也就放心了。多谢妹妹带来福音。”
千缕拿帕子予她拭泪,温婉道:“不过举手之劳,不值什么。娘娘千万保重身子,这样侯爷和夫人才会宽心呐!”
筠嫔稳了稳情绪,道:“多谢妹妹。妹妹这份恩情实在太大了。本宫心中记下了。”
千缕摆摆手,“自家姐妹,何须言谢。只是……”她看了看筠嫔戴着的淡蓝色面纱,“妹妹唐突。娘娘为何要戴面纱示人?”
筠嫔淡淡一笑,“嫔妾残败病体,不愿过了病气给别人。”
看她表情不像是单单因为这个理由,但她摆明了不想说。千缕也不便再问,为了更好的说话,筠嫔邀她一起坐轿回宫。筠嫔的衍羽宫很是偏僻,行至坤凤宫要有一大段路。千缕想来回宫也没什么事,于是便没有推脱,和她并肩坐了。
“娘娘身子弱,而皇后这里晨醒却是一定的。皇上也不替娘娘安排个近些子的寝宫。”
筠嫔忙打断她的话,“妹妹胆子忒大了。虽说皇上宠爱妹妹,妹妹也要留些心,莫叫那起子想拿妹妹错处的人听了去。”
千缕知她为自己着想,便笑道:“娘娘说的是。嫔妾不说了便是。”
她这才松了口气,叹道:“本宫体弱,自是无福生养的,且又病着。皇上肯纳本宫为妃,也不过是看在家父的份上。”
她失落之态跃然脸上,看得出对宁硕也是有那么一份情的,而不是单单为了家族牺牲。可惜她实在不适合行周公之礼,宁硕对她,也不过尔尔,看在忠敬侯面子上,不叫她受委屈罢了。
“我林香露才不必你解围说好话!我就是要奚落那个孟千缕又怎样?你不过想博个贤良的名儿罢了,装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