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赵致远措词,“岳师傅,你懂医,你能告诉我断袖之癖是一种病吗?能治吗?”
岳东方的心突然放下了,从未有过的轻松让他开怀大笑,一直笑到发现致远渐渐变了脸色才赶紧停下:“将军恕罪,这不是病,只是一种心态,不用治。敢问将军,何以这样问?”
“就是……李文杰,跟我强跟我硬,我是很气愤,可是罚了他之后,为什么我心里无论如何不会舒服。我开始以为是我罚得不够狠,气还没出。但是越罚他,心里越不舒服。郑青说我这叫断袖之癖,同性相恋……”赵致远心头哆嗦,实在说不下去了。
“将军,”岳东方想了一下,“您的事先放放,等下我保证能给您解决,我想跟您汇报一件事情。”
“你说!”军营中的人,包括将军,对岳东方都是尊敬有加的。
“刚我去牢里看了李文杰,他又惹祸了!”岳东方轻描淡写,“有个叫余波的去看他,他俩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争执,文杰失手杀了他,现在人已死。李文杰我已经带回我军帐中,等你处置!”说完,岳东方注意着赵致远的表情。
“他来军营真的是找死的吗?”赵致远大怒,“还有你,你是觉得我难受的还轻,不逼我杀了他你不甘心是么?”
“将军,”岳东方语重心长,“您是骁骑营的天,这种事怎么能不跟你说呢?”
“你可以不说的!”赵致远快将手中的酒杯捏碎,“你说了我只能按照军法处置,他非死不可!”
“他是失手杀人!”岳东方提醒赵致远。
“失手杀人也是杀人,除非是为了自卫!”赵致远快要抓狂。
“他就是为了自卫!”岳东方说。
“那个余波想要做什么?”赵致远越听越不对。
岳东方一笑:“现在咱们再回到开始您说您是断袖之癖的那个问题,我给您出个字谜吧!”
赵致远快疯了:“岳东方,你脑子进水了?一个事情没说清楚你就开始说第二个事,第二个事也没说清楚,现在居然让我猜字谜?你今天是想像李文杰一样来挑衅的我吗?”
“将军,我是来为您解决麻烦和烦恼的,”岳东方依然笑着,“今天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李文杰。不管是您说的问题,还是我说的问题,都和她有关。这个字谜,也和她有关。”
赵致远拗不过岳东方:“什么字谜?说来听听!”
“这个字谜有四句话,每一句话猜一个字。”看将军点点头,岳东方继续往下说,“佞人应与仁人别,一点王冠安可抛,此案无头又无尾,王勃字字尽千金。”
赵致远寻思:“佞人应与仁人别,‘佞’字去掉‘仁’是女;一点王冠安可抛,‘安’字去头也是女;此案无头又无尾,‘案’字掐头去尾还是女;王勃字字尽千金,千金还是女!”赵致远突然想到第一天李文杰和自己打斗的时候,自己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自己按在她肩头的手感,那个时候已经觉得不对了,只是没有细想;还有那天在小树林,岳东方说的那句“不输男儿”。赵致远一拍桌子:“李文杰是个女的!”
岳东方笑着点点头。
仿佛一道光照亮了赵致远的心,这么多天缠绕在心头的不舒服一扫而光。赵致远放肆地大笑,一口饮尽杯中酒。
岳东方赶快提醒他:“将军,您的烦闷解决了,我们该说说牢里的事了吧!”
“哦!对对对,”赵致远回过神,“你说,怎么回事?她自卫杀人,那么那个余波到底做了什么?”
“我慢慢跟您说,”岳东方呷了一口酒,“她不叫李文杰,她叫李念文,一个很要强的女孩。有一次我进城采购,遇到她被仇家追杀,顺手救了她。后来就是你罚了她军棍扔进我后厨,我才知道是她。她女扮男装,却被人贩子打晕卖进了军营。当天陈墨和余波来探病,这才发现了她是女的,但他们也发誓保密。谁知道这次,那余波心怀不轨,在牢里支开我和陈墨,又在念文的酒里下了****,欲行不轨时被念文推开正好伤到了头,就是这么回事!”
赵致远咬着牙:“余波,该死!”
“那念文的过失杀人……”岳东方问。
赵致远恨不得把那已经死了的余波挂出来鞭尸,可也不得不考虑军营的军规,“念文自卫杀人罪不至死,可是你也要把她送回牢里,再关几天,否则不能服众。”
“她会死的!”岳东方说。
赵致远一脸的威严:“我没有让她死!”
“请将军救她!”岳东方扯开椅子,双膝跪下。
赵致远吓了一跳,赶快扶住岳东方:“岳师傅你这是干嘛?到底怎么回事?有话你直接说!”
“余波给念文下的不是一般的****,我给她把了脉,三天之内若是没有人能和她……那么三天之后她必死!”岳东方依然跪着。
赵致远握紧了拳头,心疼无比:“你让我帮她?”
“是!”岳东方看着致远,“我知道,将军心里有她,她也是,所以请将军救她!”
“她也是?”赵致远不能确定这一点。
“是!”岳东方眼明心亮,十分确定。
致远犹豫:“我们先去看看她吧,她在你帐里是吧?”
“是!”岳东方起身,引赵致远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在岳东方军帐中,陈墨好不容易把念文弄到床上,用被子将乱动的她裹紧,然后自己远远地退到一边,看着她。
念文还在床上煎熬挣扎着,陈墨还在犹豫要不要走近点看看她,赵致远和岳东方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陈墨看见赵致远赶快行礼:“见过将军!”
赵致远听到说话才注意到屋内还有一个人:“陈墨?你也在这?”
岳东方赶紧说:“我去找你,就让陈墨先送念文回来了。”
赵致远用手点着岳东方:“你真胆大!”说完回身去看念文。念文闭着眼睛躺着,满脸通红,双手紧抓着被子角,掀开也不是,收紧也不是。致远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怜惜,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自进军营以来,以男人的身份经历了多少。他忽然开始恨自己了,若不是自己咽不下那口气,面前的这个人会少吃多少苦。致远忍不住伸手想将被子拉好,谁知手刚碰到被子角,却被念文本能地挥手挡开。
致远收回手,想要转身坐远一点,却又听见念文意识模糊地呓语着:“别碰我,让我死,除了致远我不会让任何人碰我……”
赵致远吃惊地回头看着她,心中一疼。念文和自己一样,像智者一样劝慰别人,却像傻子一样在折磨自己。他们都自以为了解别人,其实最不了解的偏偏就是自己。甚至连心动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都不知道。
致远就这么傻愣愣地站着,看着她。岳东方见此情景,拉着陈墨静静地退了出去。
致远在念文床边坐下,曾经让她被致远注意的,就是她那双眼睛里的光。而此刻,她闭着双眼,看不到那些曾经打动自己的光。致远心中一阵恐惧,他害怕了,他害怕从今后再也看不到那样的光,那么他的日子将再次跌回枯燥灰色的谷底。没有生气,没有开怀,没有起伏,没有颜色,那将会有多可怕。多少年来的平淡,一旦享受过轰轰烈烈的精彩,就再也不愿意回到过去的日子。
致远拉住念文的手,念文再次条件反射似的挥手:“你是谁?别碰我!”
“是我,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么?”致远在她耳边轻唤。
念文顿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致远的脸从模糊渐渐变清晰,心中的感觉也慢慢清晰起来。她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恨恨地吐出三个字:“我恨你!”
致远心中一疼,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第二天,念文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她抚着枕头,上面致远的温度似乎还在。那双有力的手掌似乎还在紧握着她,那双专注的眼睛似乎还在看着她,那宽阔结实的胸膛似乎还在拥着她。她不想去想前因后果,不想去想以后怎么办,只想就这么躺着,就这么蜷在致远的温度里,一直一直蜷下去。
正想着,门口有士兵在敲门:“李文杰,你起来了吗?”
“哦,”念文顾不上多想,迅速起床,小腹却微微一疼,低头看身下,有一小片殷红。念文脸一热,赶快将落红收起,快速穿好衣服打开门。
不料,门口两个士兵迅速扭住念文的胳膊将她按住。岳东方来给念文送汤正好看到,扔下碗赶快过来:“你们干什么?”
“奉将军之命,带李文杰回牢。”
念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奉谁之命?”
“赵将军!”两个士兵不再多话,将念文带走。
岳东方给了念文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接着赶快去找赵致远。
赵致远正在军帐里悠哉悠哉地研究地形图,一抬头只见岳东方闯了进来,赶紧抬手制止:“岳师傅别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先坐!”
岳东方不坐,看着他,等他开口。
赵致远笑笑,自顾自坐下:“我救她是因为你让我救她,但军营里出了人命,必须有人承担责任。”
“她自卫杀人,你知道的!”
“我知道,所以我只要关她,并没有要杀她。”
岳东方不知为何开始怀疑自己为救念文所做的决定是对是错:“你心里没有她吗?”
“有!”赵致远很确定,“但我不能有。我是军人,我肩上的责任容不下我有任何私人的儿女情长。岳师傅,要知道,心里一旦被牵绊,上战场是很危险的。”
“心不疼吗?”岳东方的心都疼了。
“疼!但我能受住!”赵致远不再淡定,微锁起眉,“有些时候,有些东西,必须放下!”
岳东方居然无言以对。
赵致远冲岳东方抱拳:“请岳师傅一定要照顾好她,不要再让她受伤、掉眼泪了。”
岳东方看着赵致远:“我会照顾好她,但是,我只能看着她掉眼泪,只有你才能不让她掉眼泪。”说完,岳东方转身离去。
赵致远呆呆地就那么坐着,他告诉自己,女人而已,以他今时今日的权利和地位,只要他想,要多少有多少。一个念文而已,不惊艳、不性感、不温柔、不懂事,这样的人牵挂着也是浪费精力。可是,越是这么想,致远的心就越疼,和战场上受的皮外伤比起来,这个疼似乎强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