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遇刺的消息传到姑苏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吴郡太守朱治得到消息,立刻赶往讨逆将军府,这时的讨逆将军府已经陷入了混乱,自太夫人吴氏以下,莫不悲慌,听得朱治到来,看到满屋惊慌的妇人孩童,吴氏少不得喝斥一番,待得妇人们回避后,吴氏便命下人将朱治请进来。
朱治一进屋,还没来得及行礼,便听吴氏道:“伯符遇刺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见朱治点头应是,吴氏继续道:“丹徒毕竟是小地方,大夫水平和药材等物都不及郡城,你马上遍请城中有名的大夫,带上药材,派人连夜护送去丹徒。另外,伯符遇刺的事情若是传了开来,须防有不法之徒趁机作乱,你身为吴郡太守,要注意防范此事。据说此次是前太守许贡宾客所为,你仔细查一下,看看还有哪些余党。还要传令下属各县,令他们提高警惕,严防贼人作乱。”
朱治一一应下,见没其他吩咐,便提出增调一队人马护卫将军府,吴氏想了想便否决了,“府上本就有不少护卫,还有不少家将,都是当年追随先君征战多年的,纵有贼子有眼无珠,冲撞将军府,数量也不会很多,府上护卫完全可以应对,只要城中不出大乱子,将军府就是安全的。”
朱治一想也对,便不再坚持,告退而出。
随着朱治的离去,吴氏也是长出一口气,她出身于官宦家庭,却被孙坚逼婚,为了不使吴家受孙坚迫害,吴氏说动亲戚,嫁给孙坚,后来生了孙策兄弟四人和一个女儿。孙坚常常出征在外,教儿育女的责任就落在了她的肩上。而她教育儿女也很有办法,总是宽容、诱导,谆谆教诲,让儿女自己领悟,明辨是非,教出的儿女也是个个出色。
孙策遇刺固然让她心乱如麻,但并没有让她失去理智。送走朱治后,吴氏吩咐家将和护卫们加强警戒,又令下人们保持安静,不得喧闹,于是整个讨逆将军府渐渐恢复了平静,只内院孙策的妻妾们仍是惊慌不安,孙权的妻子谢氏和孙翊的妻子徐氏陪在身边安慰着。
孙策有一妻一妾,正妻宋氏育有二女一子,妾乔氏育一女,长女只有五岁,次女二岁,大乔所生之女刚满周岁,独子孙绍才三个月大。子女们年纪幼小,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仍是欢快的嬉闹着。
这时下人们送进晚饭来,吴氏只吃了两口便无心再吃,见宋氏和乔氏也没吃几口,吴氏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但愿孙策能挺过去,否则这孤儿寡母的可如何是好。
众人吃过饭后,吴氏吩咐众人各自回房休息,然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还能睡的着,无论是吴氏还是宋氏、乔氏,均是暗自祈祷,只望孙策无大碍。
好容易熬过一宿,早上吃饭时,尽管心中仍惦记着孙策,奈何饿了一宿,三人自是多吃了几口。刚吃过饭,就有下人禀报说已经有信使进城往太守府去了。
吴氏自是心中一紧,忙问清楚信使头扎白布、身披麻衣时,饶是心中有所准备,却仍是眼前发黑。而乔氏已是晕了过去,宋氏也软瘫在地,嚎哭不已。谢氏、徐氏和众丫鬟婆子手忙脚乱的安慰劝解,又狠掐大乔人中,而一众孩子虽然不明白何事,却被大人们吓得惊慌失措,年纪小的已经开始大哭。
正纷乱间,下人禀报朱治请见,吴氏忙让丫头们把孩子们抱走,又让媳妇们避到屏风后,这才让下人请朱治进来。
朱治在外隐约听到屋里的哭声,明白府里家眷怕是已经知道消息了,因此进屋后,朱治便将信使所言孙策不治、孙权继位、扶柩回吴的事直接讲了出来,吴氏忍住悲伤,吩咐朱治增加街面巡逻,严防动乱。朱治一一应下,告退出门。他这一出门,屋里便哭声大起,朱治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孙坚孙策父子均是勇猛盖世,用兵如神,为何都是英年早逝?
朱治走后,讨逆将军府一片愁云惨淡,只事情仍是要做,吴氏便吩咐管家便准备素缟麻衣,全府挂孝。
从毗陵到吴郡约有二百里,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天傍晚回到吴郡,吴郡太守朱治率留守众文武以及孙氏族人出城三十里迎接,见到孙策灵车,众人放声大哭,孙权只得一一安抚。回到讨逆将军府时,孙策妻妾子女以及众家眷奴仆们早已跪迎多时,见面又是一阵号哭。
好容易安抚下来,设好灵堂,天色已经不早了,张昭便遣散众文武,说明明日开始吊唁,众人渐渐散去。却有两个少年并没有离去,一直跟着孙权,孙权开始没有注意,后来见二人一直跟着自己,转头看去,依稀记得那个壮实点的叫做朱然,字义封,是朱治的养子;偏瘦的叫胡综,字伟则,二人都和孙权一般大,是被孙策拨给孙权做伴读的,此次出征前,孙权将二人留在吴郡,没有随行。此时孙权回来,二人自是回到孙权身边。
明白是两个“无名小卒”,孙权便没有在意,随意问了几句,却见二人答话非常得体,不由暗暗称奇,便借着闲聊,留心二人应答,不多时,就发现朱然似乎对兵书涉猎较多,谈的多是些兵法战阵之事;而胡综则是心思缜密,说话条理分明,不由对二人有了大概的了解。
从次日开始,不但有留守众文武吊唁,得到消息的近处各县令也有亲自赶来吊唁的。有的自是为了吊唁,有的却是直接向孙权表忠心,孙权虽说一一谢礼,但心中却不以为然,国君新丧,一地父母官最要紧的不是奔丧,而是加强本地警戒,防止动乱。但人家是为孙策而来,若自己初登大宝,便严厉禁止为先君奔丧,似乎也不太好。
正烦恼着,猛然想起太夫人吴氏,若是把自己的担忧向吴氏禀告,再请吴氏下令,必然不会有人说闲话。
吴氏果然深明大义,叫来张昭,命张昭传令各郡县,以国事为重,不必专程赶来吴郡奔丧,在途的立即返回任地,不得擅离职守。
作为江东六郡的掌权者,自然有许多公务处理,因此孙权不必时刻守在灵堂,开始在张昭的辅佐下学习处理政务。而孙权总是常常对许多事情有新鲜独到的见解,让张昭也大受启发,佩服不已,但孙权始终不敢提笔写字,都是讲出意见,由张昭代笔,虽然张昭对此大为不解,但堆积如山的繁琐政务立刻冲淡了他的那点疑惑。
而朱然和胡综两人在孙权处理政务的时候也不敢过来打扰,因此孙权在处理完事物后,打发走张昭,把自己关在房里开始练习毛笔字,孙权的身体本就有底子,只是和记忆没能彻底融合,经过一晚上的练习,孙权的字也写的有模有样了,虽然还不敢拿出去见人,但再练上几天,彻底掌握原本的书法底子已是不在话下。
有了太夫人的命令,次日前来吊唁的官员果然少了许多,只是些士族乡绅之流。到了晚间,正练字练得兴起时,下人在门外禀报:“周建威回来了。”
孙权一下子没想起来“周建威”是谁,定了定神,终于想起是周瑜,因为他被孙策任命为建威中郎将,而汉代称呼官员一般是姓后加职务,以示尊崇。虽然“周郎”这个名头更响亮些,但那只是民间对他的赞誉,官方还是称呼为周建威的。
孙策在去年攻取豫章郡,然后分出南部,设立庐陵郡,留周瑜镇守巴丘,自己率大军返回。
孙权赶到灵堂时,周瑜正抱棺痛哭,引得守在灵堂的众人无不落泪,而闻讯赶来的张昭见此情景,只得上前劝解几句,周瑜方才渐渐止住哭泣,向灵位叩头敬香后,又向孙权深施一礼,孙权忙搀起,仔细打量这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美周郎,大概是路途辛苦,再加上心哀的缘故,周瑜精神并不是很好,一脸疲惫,风尘仆仆,自然谈不上“美”字。
孙权将周瑜延请道偏厅休息,周瑜向张昭道:“正好张公也在,我有重要消息禀报,张公也一起参详下。”
三人到偏厅落座后,周瑜道:“我来之前接到消息,张羡病重,只怕撑不了几个月,若是张羡去世,只怕荆南再难抵挡刘表大军,到时,刘表一统荆州,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再想取荆州就难上加难了。”
张昭听得神情严肃,眉头紧皱,“只可惜伯符将军身亡,如今上下不稳,否则倒是可以出兵牵制一下。”
孙权却是听得一愣,怎么现在刘表还没统一荆州吗?不是说荆州在刘表治下十几年无战事吗?奶奶的,罗大大太会忽悠人了。孙权搜肠刮肚也只想起来张羡是长沙太守,两年前起兵反抗刘表,其他的却一概不知,忍不住向张昭问道:“这张羡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