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啊!”妖精的声音清亮。
“来了!吃了没?”我说。
“吃了呀!哈哈,今天竟然也关心起别人了哦!要是我没吃怎么样?”妖精乐呵呵说道。
“那就饿着呗。”我说。
“哼!我就说哪来的好心呢。……昨晚回去感冒了没?给,这是感冒药!”她气嘟嘟地把两盒感康灵从窗口推出来。
“不用,我身体好着呢!不会感冒。”
“要吃药哦,要不你会生病的!给,这是水。”妖精把矿泉水也拿到了窗口。
除了我妈,没有人叮嘱我吃药,我拿过药和矿泉水,心里有些不知是好的温暖:“谢了。”
“票给我盖个章吧。”
“今个什么电影?”我从皮衣里掏票,摸到了差点儿忘记的护手霜。我左手把护手霜背在身后,右手把票给了她。
“《这个杀手不太冷》,看过么?”妖精把盖好章的票推出来说,
“没……”护手霜在我背后迟迟不敢亮相,“那,我进去了……”
“海马,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我刚走两步,被林静淑叫下。
“哦,对了,给,护手霜!”
“护手霜?”
我走回去,把护手霜放到窗口:“送你的。我,我妈买给我的,我一爷们不用护手霜。送给你!呵……”
“送给我?海马,今天是吹什么风啊,是不是有事想要我帮忙?”
“没有,你是我的朋友嘛。小意思!”
“真的是送给我的?不会是恶作剧吧?”林静淑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哦,我知道了,你是对自己没信心,想贿赂我换礼物是吧?”
“靠,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想,冬天来了,作为素未谋面,只谋过手的朋友,把我不用的护手霜送你应该是很环保的!”
“哦,原来是废物利用。我说狼外婆今天安的是什么好心呢?”
“嫌弃是吧!不要是吧!那就还给我!”我弓身去抓窗口的护手霜,被眼疾手快的妖精火速抓在了手中:“诶!都送给别人的东西怎么能拿回去呀!我收下了,哈哈,谢谢你哈。”
“哎,等会的问题往难里问!别说我贿赂你!”
“放心!绝不放过你这个小坏蛋!”
坐在尽头看我们嬉闹的胖子和心领神会地点了个头:“来了啊!”我也点了个头:“是啊!”心中想:胖子,你每天对我着我笑什么?我和你家妖精只是普通朋友!
小剧场人越来越少,还剩那对每天都来的情侣,以前他们来我觉得奇怪,今天看到他们,我竟放心了,我竟还和他们点了个头,他们也不要脸地回点了一下。
《这个杀手不太冷》,虽然在民间传播广泛,但我一直没兴趣看,因为我还以为这是个好莱坞英雄主义式的枪战片。看来我对电影的判断自信过了头,这不是一个枪战片,但里头确实有一个老杀手,还有一个小萝莉……
老杀手Leon沉默冷酷,他在沙发上睡觉,只喝牛奶,深爱着象他一样无根植物,细擦拭每一片叶子,清晨把它放出窗外,傍晚再搬进来。小心翼翼,循规蹈矩地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小萝莉Matilda早熟、聪明、平胸却佯装性感,生活在一个乌烟瘴气的犯罪家庭,直到这个家庭被毒贩子门杀戮,作为邻居的老杀手也不会认为他和这个小萝莉会产生任何瓜葛。
小萝莉Matilda逃生到邻居老杀手Leon家。Leon家为了不打草惊蛇,只是暂时收留她,等杀戮结束,便要Matilda离开。
无助的Matilda不想离开,她留在家里给Leon买牛奶,和Leon做游戏,揭开了Leon隐藏在心灵深处的故事。老杀手不再对Matilda冷酷,爱上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交心的人。并答应了小萝莉邀他去为家复仇的计划。
他终于为萝莉报了仇,在仇人围追堵截的危情时刻,Leon强行让声嘶力竭企图一起与Leon离开的小萝莉逃走,那枪林弹雨中的一声“我爱你”淹没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里,Leon轻轻阖上了沉静的眼睛。
“在这儿我们安全了,Leon!”当小萝莉把老杀手爱的植物从盆中移入土地的时候,镜头越过女孩的头顶越升越高,夏日的阳光明媚,绿树葱茏。黑色的字幕随着Sting的《ShapeofMyHeart》歌声而起。
我听到身后有人已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转头看去,那对情侣拥抱着,女孩望着荧幕啜泣不已。
好吧,我也不再逞强,擦掉了眼角上叹息的泪痕。
是一部好莱坞枪战片又怎么样呢?商业片又怎么样呢?真正伟大的作品是超越人群、类型和意识形态直击人心的。即便看似形同陌路的人们。
“海马,你怎么不说话?”我走到窗口,妖精问。
我还停留在电影生死诀别的画面中:“妖精,你说现实中有为了爱的不惜付出生命的人吗?”
“海马,真爱是无私的。如果不能为彼此付出生命,那又算什么呢?怎么了?你好像有些低落。”
“最后那段,Leon掩护Matilda走的那段,真让人难受。今天我可能拿不到奖品了……,具体的情节我记不清,我只顾看电影,忘了记故事的细节。”
“真的么?”
我退后一步靠着墙,想起今天晓宝和聂玲的聊天记录,想想自己和leon,说:
“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又看着窗口里的林静淑的手,“冰冷的心刚才被溶解,就结束了,就这么死了,这意味着是不是孤独是永远的?”
这次妖精许久没有回应,也许她也不知道孤独是不是永远的,也许她也是孤独的。
我靠墙蹲下,仰视正对着我的售票窗口,不远处的窗口里,果绿色的开衫毛衣里搭的是一件半透明象牙黄雪纺衬衣。轻柔的雪纺衬衣敞开,露出了她若隐若显的微的锁骨间白洁的颈部,真想往上看看她的下颌有多美,却只能看到这了。但那淡淡的香水味道还是飘散了出来,我仿佛闻懂了它的味道,是一种茶香味,绿茶的香味!这味道和她每天更换的绿色毛衣极为搭配。
“妖精?”我慢慢撑起来。
“啊?什么?”
我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窗口扑在售票窗钱,低头向里再看去:“你今天的衣服很好看……”
妖精的手捂了捂衣领,有些慌张地说:“啊?是吗?好看么?”
“很好看,前几天的衣服也不错。第一天你穿了一件粉绿色的羊毛开衫,第二天换了一件薄荷绿的V领毛衣,昨天是一件森林绿的……”
“因为昨天是《重庆深林》,所以我选了一件森林绿的圆领毛衣。”妖精很激动,脱口而出,“海马……”
“怎么了?”
“你都记得!”窗前她的双手紧紧交叉相握。
“是啊,别忘了我是美术专业,我对色彩是很敏感的。我还记得你第一天搭了一件白衬衣,挂的是贝壳挂件。第二天搭的是圆点的衬衣,……昨天你穿的是浅棕色的高领内衬。……你搭配得很好看。”
“海马,如果你是因为美术专业所以记得我衣服的颜色,那你是选修服装设计的么?我的搭配你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个……”我有些了语塞了,那些睡前反复出现在我脑子的印象早已烂熟于心了,:“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的衣服都是绿色的?给我画的罐头上的标签也是用了三种绿色。……你,是不是很喜欢绿色?”
“……我是喜欢绿色。”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绿色的清澈和静谧,绿色的洁净。我喜欢绿色的生机,它能让我感觉到希望。”
妖精说得柔和而专注,我甚至能想象她抬头倾述,那安谧的表情。
我正在想象各种绿的美妙,妖精又说:“你刚才问我,孤独是不是永远的。你提醒了我,我知道如何告诉你了。也许孤独是永远的,但希望也是永远的。你记得电影里Leon喜欢养什么吗?”
“他喜欢养一盆绿色的花。白天放到窗口,晚上拿回来……”
“是的,他是孤独的,所以他只能和花对话。他死后,那盆花就是他活着的另外一种方式,让我们相信希望。”妖精窗子里推出了拿出一盆的小小的苋类植物说:“这是今天的礼物!”
“这是什么?”我走过去低头看去。
“这是太阳花,太阳花代表光明和希望,也叫不死草。”
我捧起这绿得油亮的小家伙:“可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你已经回答了,你已经看懂了这部电影了啊。”
“咳,我说了嘛!不要因为我送你东西就被我收买了。”
“不,是你答对了,你看懂了哟。你告诉我看似冷酷的人,其实常常有一颗火热的心不是吗?其实你也是啊!”
“我?”
“谢谢你的护手霜,你这个杀手也不太冷嘛!没想到还会关心人。没想到……,你还留意我每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
“呵呵。因为你也留意我是不是每天换衣服啊!”
“呵呵,海马。你今天穿了干的衣服来了吧?”
“是啊,要是今天衣服还是不干,我就要去买新衣服换上了。和你做朋友,我的卫生标准不得不提高……”
“哈哈,每天换衣服保持干净整洁嘛。”
我把太阳花放在手中看着摇曳的厚针叶子问:“太阳花,它还叫什么来着?”
“不死草。”
“不死草……”
“记得开花的时候,带给我看哈!”妖精兴高采烈地说。
“一定。”我是要准备走出去了,又返回来问,“你明天还会穿绿色么?”
“为什么这么问?”妖精说。
“因为,你穿绿色很漂亮。”
我到底是有多傻,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我连她的人都没见过,哪里知道她漂不漂亮呢?还没等妖精回应,我捧着太阳花跑出剧场,跑回到了出租屋。